【Legolas/Gimli】【The Lord of the Ring】Waste Land 荒原 1

2014/03/02 § 0


寫在前面:

這個故事是預計在3/15的托爾金ONLY上的新刊,但我還在努力,這個故事雖然短且輕,不果可能是我寫過最困難的東西之一了......我有很多想法想透過這個故事表現,不過能不能成功整合它們我現在依然沒有把握,我想只能寫到哪算到哪。

我還是希望能在ONLY場上讓它和大家見面,所以我會繼續努力,同時我也會在部落格持續連載它。如果它有幸成書,我也不會印很多,因為我知道這個題材很冷而且應該沒有多少人關切,會堅持要寫出它來只是因為自己的執著,所以無論如何,這個故事會在網路上貼完。


主題:The Lord of the Ring為主,魔戒聖戰結束後數十年,穿插其他原作小說與電影中的設定與情節。

配對:Legolas與Gimli友情向,以兩人為主角,但沒有明確的Slash描寫。

提醒:這個故事裡含有大量、清楚、明白的對原作與電影各種劇透與內容,怕被雷到的讀者可能不適合閱讀。


P.S.雖然我在前言引述了艾略特的《荒原》題記,但這故事本身與這首長詩沒有關係。我引述它單是為了西碧拉的命運。








【Waste Land 荒原 1】








是的,我曾親眼看见庫米的西碧拉吊在一個籠子裡。
當孩子們問她:西碧拉,妳要什麼的時候?
她回答說:我想要死亡。
——《荒原》序.艾略特
——引自《塞蒂羅康》











當侍女送來信件時,亞玟.安多米爾(註1),暮星皇后正伏案桌前抄寫著什麼。她穿著一襲深藍色衣裙,黑髮猶如破曉前的暮色。她桌前堆著一疊厚重的書冊,它們細緻的皮面看起來是經過巧匠之手製成,但依然可看出年代久遠,在年少的侍女眼裡,它們或許比白色的七門堡壘深處保存的書冊更加古老。

埋首於書冊中的精靈女子看起來既沉默又憂傷,侍女原不希望打擾皇后,但在那之前,亞玟已經抬起頭,暫時從她手上的工作脫身出來,注意到站在她桌前的這名女子。

「亞玟皇后。」侍女向她致意,並將新的信件擺在皇后面前的桌上。

在一旁還有亞玟以娟秀字跡擬好的回信,侍女離開前帶走了它們。它們將在宮廷抄寫員的手中重新謄寫,蓋上人皇的印信作為正式文書。

亞玟習於處理這些瑣事。在伊姆拉崔短暫的時光裡,她經常為父兄代寫回信,並安排宴會與行程,正如她母親在她年幼時所做的一切,也正如她渡海離去之後,亞玟前往羅斯洛立安與祖母凱蘭崔爾同住時,在女皇身邊所學習到的。她曾以公主與親人的身份做這些,如今她是以一個妻子和皇后的身份。

但這個年輕的國度並不使用她熟悉,卻相對古老的語言和文字,雖然愛斯泰爾依然經常與她以精靈語交談,那是他們之間的習慣,當她遇到他時他正唱著精靈們關於露西安.提努維兒(註2)的歌謠,當她再次與他在卡拉斯加拉頓相遇時,她與他許下的承諾亦是以精靈語織成。不過這依然舒緩不了亞玟對母語的緬懷,於是抄寫成了她最常打發時間的事。

在她得知伊萊丹與伊羅荷隨著父親之後登上了前往西方的白船,亞玟寫了封長信給她依然留在羅瑞安的祖父。在凱蘭崔爾離去之後,亞玟知道,凱勒鵬對這世界已再無所戀,唯一令他留在此處的只是因為亞玟仍在此處。

她知道因為隨著祖父的回信而來的,還有一些巨大的箱子。亞玟認得那些箱子上的紋飾和作為裝飾的書法縮寫。她命人將它們搬到自己的寢室裡才將它們一一打開。

那裡頭裝著許多書冊和零散抄本、筆記,它們全都出自凱蘭崔爾之手,裝載了數千年乃至更久遠之前的故事。

羅瑞安女皇離去時並未將它們帶走,其用意為何無人所知。但這些知識與記述終究是留下來了,不過凱勒鵬留著它們也不過賭物傷情罷了。

亞玟皇后日夜閱讀著這些記述,她讀得很慢,甚至有些時候她無法再閱讀下去,這些親族的故事帶給她的不是她翻開書冊時曾期望能尋找到的安慰,或藉凱蘭崔爾之手令她不致迷惘的引導。她在字裡行間讀不到任何那位睿智、威嚴的黃金女皇的影子,她看見惆悵、徬徨、憤怒和激情的女子身影,和許多她已經知道結局的悲傷故事。

尤其是露西安與貝倫。當然是露西安與貝倫。

她從沒真正讀完凱蘭崔爾關於這部份的記錄,那些描述裡的苦痛令她無法承受。她記得麗西安之歌(註3),和其他好幾首描述這故事的詩歌,但所有歌曲都沒有凱蘭崔爾的記述來得悲傷,那字裡行間滿溢出的悲憫和痛苦宛如身歷其境。

過了好一陣子,亞玟才想起這些文字正是當時留下的,每一個字恐怕都是那悲傷依然刻劃在心頭的時候寫下的。

時間從未在羅瑞安女皇身上留下痕跡,但更深的刻痕一直都在她的靈魂上。

她記得當她做出抉擇時羅瑞安女皇注視她的雙眸,那雙銳利而彷彿具魔力的眼睛好像透過她的臉,凝視久遠以來的幽魂。自那時起,她便知道亞玟將走上什麼樣的命運。

當她結束自己在家的短暫停留回到羅斯洛立安,連亞玟自己也沒有料到她會在這麼快就重新造訪黃金森林,她清楚自己這麼做的原因是由於亞拉岡的辭別,雖然他在臨別前夕一言不發,但亞玟能從他眼裡看出端倪。

許多複雜感受困擾著她,她看不清自己的命運,卻也不願求教於自己的父親,她那時已有預感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都無法避免悲傷的結局,但她無法忽視自己靈魂裡的悸動,它雖微弱,卻已讓她窒息。

那一天,她回到黃金森林裡的那個秋天,也正是亞拉岡於伊姆拉崔(註4)向她辭行的同一日,她已經有足足二十年不曾聽過他的消息,對精靈而言,二十年不過是短短一瞬,亞玟每憶起那日她在林間漫步時聽見的歌聲和那從歌聲中朝她而來的少年,都覺得一切恍如昨日,但這二十年於她卻漫長得彷彿佔據她的一生。

她不禁漫步在森林間,唱起提努維兒的歌曲,直到凱蘭崔爾發現了她。

她的憂愁看在精靈女皇眼裡,她明白什麼事困擾著她的孫女,因亞玟眼中的悲傷太深,她的踟躕讓暮星的光芒在沉默裡黯淡。當安多米爾對她訴說了一切之後,凱蘭崔爾在嘆息裡明了,提努維兒的命運將在她的子孫身上重演。

「妳也許會為朦朧迷霧中的未來萬分不安,我的暮星。」在開滿伊拉諾(註5)的草地上,凱蘭崔爾握著她孫女的手說。「妳的抉擇必將帶來非得承受不可的後果,但這世上沒有任何力量能讓人偏離他的靈魂所選擇的道路。」

女皇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對亞玟提出任何建言。

當梅隆樹的黃花開放,葉片再次轉金,如此經過了又十個年頭。在一次樹民女皇的宴會上,她宴請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那是亞拉岡。三十年的歲月於亞玟並無影響,但卻足以使當年那名人類少年蛻變成一名成年男子。歲月與他的旅程在這男人身上的影響巨大而有力,亞玟在他身上看見希望,不僅是人類的,還有這世界的巨大希望,同時她也知道了她靈魂向她揭示出的道路在何方。

她知道無數的嘆息與淚水將會因她的抉擇而落下,但她同時也知道了凱蘭崔爾那席話的意思。

她這漫長一生的喜悅與幸福,以及她的終結都將牽繫於這個男人身上。無論她願意與否,她的靈魂都已經做出了抉擇。







亞玟從桌前起身,穿過通往陽台的拱窗,陽光造訪米那斯提力斯,將它的純白城牆洗滌得閃閃發光,陽台外的花園正綻放春意,她聽見笑聲傳來,她的兒子艾達瑞安正在花園裡玩耍,侍女們照料著他,當他回頭看見母親站在拱窗外時,那小人兒用力地朝她揮手,並一溜煙地又鑽進一處花叢裡。

而從迴廊那兒轉過來的人群裡有她的丈夫,剛鐸的人皇伊力薩或許正結束與他臣下的對談。在魔戒聖戰結束後那幾年,索倫留下的邪惡依然不時侵擾這片土地,那時仍有數不清的事務需要忙碌,而大小征戰也少不了伊力薩王親自出征。在亞玟尚未意識到時間流逝的時候,皺紋與白髮已經爬上了剛鐸皇帝的面容,但有段時間那只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而不是蒼老,他走過的所有年歲都化作可見的睿智,當他坐在王座上的時候,他就是尊貴的化身。

但他依然有著慈祥和童心的一面,只要看看他有多愛與他兒子玩鬧就知道了。亞玟有時覺得那活力的火焰在她丈夫體內似乎越燒越旺盛,以他對這片土地與子民的愛,和他對妻子與兒子的愛,以及他曾立下的功績,努曼諾爾人(註6)的長壽禮物似乎又回到了西方皇族的血脈裡。

圍繞在人皇身邊的人群一一告退離去,亞拉岡從迴廊那端遠遠看見他立在陽台邊的妻子,於是他走下迴廊,穿越花園走向她。

年幼的艾達瑞安突然從遠處撲向他父親,看顧他的侍女們試圖攔住他,但他輕巧得像畫眉鳥,衝動得像頭小獅子,一頭撞進伊立薩王懷裡。

亞玟看著亞拉岡一把抱起他兒子在空中轉了好大一圈,艾達瑞安身開雙臂咯咯大笑,他那頭如暮色的黑髮在陽光下彷彿有繁星閃爍,男孩正因他父親在他臉頰上一個毛茸茸的吻而開心地笑著,轉頭看向他母親時,他的臉蛋上依舊有興奮過度的紅暈。

這一幕驀地和亞玟眼中的那一日重疊了。

那一日,她於林木霧靄的縫隙間看見了未來。那一日,她揮別了族人和永恆的平靜,選擇了和露西安相同的命運。那一日,她在黯淡的星光下回到寂靜的伊姆拉崔,歡聲笑語已離山谷遠去,而愛隆在此時接受了他女兒終究選擇的道路,那時,他顯露出的哀傷與疲態令亞玟心碎。

她不知今日的觸動從何而起,她只是屏息著看她的丈夫懷抱著她的兒子穿越春意朝她而來。

艾達瑞安進屋裡來給了她和亞拉岡各一個吻,便跟著侍從繼續玩耍去了,他依然是熱愛戶外活動的年紀。

倒是亞拉岡在屋裡坐了下來,他倚着扶手椅,亞玟則坐到他身邊。

「我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有多麼貪玩。」他說。「花了太多的時間在森林與野地裡漫遊。」

「在這一點上他有你的勇氣。」亞玟說。

「那麼我得慶幸這時野地裡的威脅要比我那個時代要少一些。」亞拉岡微笑搖頭。「但有時我又忍不住回憶起以前露宿餐風的日子,也許我老了,所以總在緬懷過去。」

「和你的子民比起來或許你能說這些話。」亞玟微笑,並給了他一個吻,接著便站起來回到她在書桌後的位置。

伊力薩王(註7)注視著他的妻子,打從他們兩相遇以來,亞玟就從未受時間的影響,這斷年歲在她眼裡猶如眨眼即逝,無論何時凝視著她的雙眼,他都會想起那個在林地間漫步、宛如披著清晨微光的女子,向他走來如同走進春日裡的夢境。

「我希望我們能再有一個女兒。」亞拉岡突然說。

乍聽此言,亞玟從她正打算閱讀的書信間抬首。她的臉頰染上了紅暈。「我們會有的,你還有很長的時間,我也是。」

「但為什麼你突然提起這件事,吾愛?」

「因為只有女兒能繼承母親的光芒。」他說。「我們能看到一顆小星星降臨,她會有你的眼睛,而假以時日,她會美麗如妳這般,成為她人民眼裡的暮星。」

「妳的光芒,亞玟,它不該熄滅。」當他注意到時,他已經走到亞玟桌前,而她仰首看著他,彷彿他是個任性鬧脾氣的孩子。

「它不會,愛斯泰爾。(註8)」亞玟柔聲說。「只要你在,那麼我哪兒都不會去。」

但如果我不在了呢?這念頭突然襲上伊力薩王的心頭,他的心突然蒙上一層陰影。但他很快將這躊躇壓下去,轉而拾起桌上另一疊信件翻看。

「也許關於女兒的事情我們得從長計議,但現在不如告訴我一些更急迫的事情吧,比如這些信和其他王國裡的消息。我看到這兒有一封來自伊多拉斯的信,伊歐墨還好嗎?」伊力薩王說著,把信遞給了他的皇后。

「伊歐玟陪在他身邊。」亞玟告訴他。「她數個月前便回到洛汗的金殿去照料她的兄長,伊歐墨臥病在床一段時間了。」她展開信件,閱讀著上頭的消息。亞拉岡在她桌前踱著步。

「我聽到伊歐墨身體不適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沒想到他尚未康復。不該有任何病痛能打倒驃騎中最勇猛的騎士。」國王說,顯得憂心忡忡。

亞玟皇后憐愛地看著他。「除了人類那必然到來的終局外,的確沒有病痛能打倒偉大的戰士。」她說。看到她的丈夫臉上流露出重擊和悲傷的表情。

她低頭下去閱讀信中文字。「這信裡提到驃騎王的精神要比一年多前好些,不過他還是很容易疲累,雖然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兄長會康復起來,但伊歐玟說她不抱任何希望。」說到這兒,亞玟深深凝視著亞拉岡的臉,「她說:『經歷過死亡和喪親之痛,我深知避諱去談論該到來的時刻沒有絲毫意義,只不過加深該時的悲痛而已。縱使在寫下這段文字時我心萬分苦痛,我仍得說伊歐墨將不會康復了,征戰和功績已燒盡了他靈魂裡的火焰,現在只剩餘燼仍然溫暖他的身軀,但據它熄滅之日也不遠了。』」

「看來這是在指責我了。」亞拉岡苦澀地說。「我很抱歉,吾愛,請繼續說下去,就算是這樣的噩耗我也得學著去接受它。」

「信中沒再說到什麼值得一提的事了。」亞玟告訴他。「除了伊歐玟提到她一個月前寫了封信到夏爾給何德溫先生(註9),驃騎王希望能夠再見到老朋友一面,於是她邀請他來,現在梅里雅達克正在伊多拉斯做客。」

「我們的小小朋友!」這消息讓亞拉岡意外。「我記得伊拉諾(註10)還是妳的侍女的時候山姆還曾來探望過她,那之後我們就很少見到這些小朋友一面了,除了皮聘會來報告他的領主職務上的事,但這幾年也少了。」

暮星皇后聽得出故友的名字在伊力薩王心裡點亮的熱切,他的語氣激昂起來,眼睛閃閃發光,顯然想起過去他們曾共同經歷過的冒險。

「以半身人的年紀而言他們都相當年邁了,的確不適合長途跋涉。」亞玟說。

「噢,若妳這麼說,那麼恐怕妳忘了比爾博了,吾愛。他就算超過一百歲了依然老當益壯,還可以在山林裡旅行哪。」亞拉岡說。「如果是我,我可不會小看這些小朋友們的從容活力。」

「顯然他這活力也感染了病中的驃騎王,伊歐玟認為梅里雅達克先生的陪伴是她兄長的精神來源。」

「這我可一點也不奇怪。」亞拉岡說。他喘了一口氣,感覺許久沒再這麼愉悅了。

激情與獨自旅行的衝動好像因老戰友的名字而重新於他胸臆間燃燒。他還記得當時他門是怎麼跋山涉水追蹤兩個半身人,一路來到洛汗的大草原上,即便是在當時他仍年輕、身體也因經常在荒野裡遊蕩而結實警戒的時候,那段旅程仍有說不出的艱辛,而更別提他們前方仍舊有魔影籠罩。

「我真希望能再見他們一面。」亞拉岡說。

剛鐸的人皇說這話實在奇怪,畢竟他大可差人召喚兩名半身人前來陪伴,在這承平年代,就算他要前往夏爾探視老友也不是難事。在山姆仍在的時候,伊力薩王也曾三次北巡,前往他於北方的行館。只是這些都不是亞拉岡此時想要的,亞玟明白他胸膛裡的渴望,打從她認識這名人類起,他便不是安於華屋的個性。

縱使他將自己放逐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命運所驅,亞拉岡承襲自祖先的責任與命運不容許他放縱自己在舒適的生活裡,但在荒野中從一個男孩成長成男人的他,仍有一部份是屬於荒原。

他是一個好皇帝。亞玟明白這一點,他的臣民也証實了這一點。但在她心裡,她知道那個花了大半輩子成為一個遊俠的男人始終仍在。

「也許你也該去伊多拉斯作客一陣子。」她說。「我的意思是輕騎出行,去拜會你的老朋友們。既然他們現在都齊聚一堂,我想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況且勒苟拉斯在他護送伊歐玟去洛汗之後我就再沒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他很可能還留在那兒,去拜訪他的矮人老友。」

「是的。」亞拉岡提到這事就笑了開來。「勒苟拉斯和金靂。我們離開伊姆拉崔時可沒想到他們會開啓這一段友情。」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也許妳說得對,亞玟,我想是時候來一趟秘密旅行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一個決定他目標的遊俠比任何人的行動都要迅速,亞玟替他找出從前凱蘭崔爾送給他的舊斗篷,她一直細心收著它,就算現在它看上去依然完好如初。

他打包了簡單的行囊,披上斗篷,在翌日清晨,街道上甚至還沒有商家開始活動的時候就輕騎出行,沒有帶上一個護衛,也僅有少數人會知道他離開的事——亞玟會在今晨告訴那些該知道的人——一切就像他還是登丹遊俠那時,他可以為了拜訪友人從這個國度旅行到那個國度,或僅為了心中一份不解的疑惑便穿越荒漠、投身兇險。










伊歐玟一向喜歡從伊多拉斯的看台上遠眺洛汗草原的景色,她出生在草原上,是驃騎將軍的後裔,也許正是這層血脈讓她的心不像其他女子被丈夫與孩子牢牢鎖在家裡,而渴望在草原上馳騁。

無論她日後住往何方,伊歐玟從來不曾忘記草原上的景色和捎來遠處訊息的微風。有時,她覺得自己能從風中聽到、聞到許多事物,因寬廣的草原沒有任何屏障可以阻擋風的來去,它就像她專屬的信差,她總可以從中讀得一些訊息。她記得年少時她把這祕密告訴哥哥伊歐墨,卻只得到他的嘲笑。不過伊歐玟仍對此深信不疑,相信草原上的風能帶來許多預兆。

證據就是在梅杜西金殿因巧言而陰雲籠罩,她的兄長們都離她遠去時,她心中充滿絕望,站在她最愛的眺望處時,一道清風朝她襲來,那股風既冷冽又清寒,就像驃騎的長青那樣刺穿陰霾,但也傷了她的心。在那一天,乘著風來到她面前的那位王者也拂開了伊多拉斯上頭的陰雲,但也同樣地深深傷了她的心。

如今她心上的傷疤已經痊癒,另一個溫雅高貴的男子用他的愛充盈了她,不過洛汗的王女從來不曾忘記那天風的氣味,還有它吹拂在臉上的冷冽觸感。當今晨她站在那處眺望所凝視草原與廣渺無邊的天空時,同樣的氣息吹散了她臉上的憂愁,使她為之精神一振。

而下午時分,她的侄子艾佛溫前來告訴她有尊貴的客人來訪,伊歐玟絲毫不覺得驚訝。

「吾王。」她對著脫下斗篷的伊力薩王行禮,並端上早已命人備好的熱酒讓他暖身。

亞拉岡對她一點也不因自己的到來驚訝而意外。「我現在相信驃騎國的消息傳遞速度之快,告訴我,王女,不會是早在草原上我的行蹤就暴露了吧?」

「風會捎來訪客的消息,亞拉岡大人。」她這麼說。接著命侍女收下他那簡陋的行囊。

她打量著他,這男人不變的高大威嚴,更勝當年她在金殿初見他的時候,彼時他仍只是一名衣衫襤褸的登丹遊俠,但已有王者之風。較之那時他沒變多少,但她已然改變許多,她的金髮裡多了銀絲,她的皮膚已如遲暮老人,她看上去就像那些頑固的年長女子,但他注視她的雙眼卻好像她仍是當年那個性剛烈的女子。那讓她覺得感傷,因而不自覺地暴躁起來,但這又更令她難受了。

「好吧,也許伊西立安那兒居住著些精靈還是有點用的。」亞拉岡說道:「我聽說妳是和勒苟拉斯同行,他護送妳回家,現在他在哪兒呢?」

「他和金靂一個月前就離開此處了,他們沒說要去哪,不過矮人先生的確在梅杜西住了幾天,只是我想他不甘於枯坐在宮殿的大廳品嚐啤酒。」伊歐玟說。

「我們或許都受到同樣的衝動驅使。」亞拉岡說。他已經猜出了那兩人可能的去處。

「現在,王女,我希望能見見伊歐蒙德之子伊歐墨,和他說說話。當然,如果妳允許的話。」

「你一定收到了我的信,那麼你就會知道只要能讓他高興起來的事我都會允許的。」她說。「而再也沒有什麼比讓他見見老朋友更能令他高興的。」

亞拉岡點頭,在他換下因旅程而沾滿塵土的衣服之後,伊歐玟才允許他去見驃騎王。

即使只能躺在躺椅裡,任由妹妹拿上大堆毯子將他包得緊緊,伊歐墨還是相當高興能看見老戰友。伊歐墨的大半生涯都在馬背上渡過,在人皇初即位的那幾年,每當有戰爭,驃騎王總是騎在他身側,他們共同經歷過大小戰役,只讓他們從那一場影響全世界的戰役裡便建立起來的友誼更加穩固,亞拉岡記得他在伊歐墨病前不久還曾經見過他,雖然兩鬢與鬍鬚都染上班白,但依舊精神飽滿。

但此時再見,他卻垂垂老矣,每一道時光刻下的痕跡都在他臉上,但他的眼睛沒有變,亞拉岡認得那雙剛毅的眼睛,記得他握劍持韁的手,那雙手雖然看起來瘦了些,但握住伊力薩王的手臂時仍然有力。

伊歐玟不許她的兄長離開火爐太遠,她擔心他會因此受涼。所以他們只能在房裡談話。

亞拉岡陪他長聊了好幾天,話題無所不包,但大多都與他們共同經歷過的戰役有關,偶爾他們會聊起在洛汗草原上那次驚心動魄的見面。伊歐墨總是說:「如果你看著矮人,你就會知道這世界上還是有些不變的事,尤其是他們的頑固。」

他知道金靂在伊歐墨的允許下帶著他的族人住進了聖盔谷,他把那兒打造成另一個矮人輝煌的國度,閃耀洞窟是人們談論起那兒的名稱。也多虧有了這麼群巧匠在近處,剛鐸的重建在初期進展飛快,而想必金靂也經常穿越草原來此拜訪朋友。

以他的模樣來說,伊歐墨的精神尚能稱得上不錯,但他吃得少、睡得多,他們得談話經常中斷,因為有時候年邁的騎士過於疲累,便會開始打盹。當他醒來後,他有時會記得他們中斷的談話,有時則不會。

偶爾,亞拉岡會聽他說起一些年輕時的事情,他與他父親伊歐德蒙在東洛汗的往事,他與伊歐玟的爭執,還有他與年輕的希優德之間那些瑣事,那名憂鬱俊秀的年輕人曾是他衷心景仰的對象,還有他是如何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他氣息微弱的身體,以及葛力馬.巧言的陰影,和伊多拉斯曾經的輝煌。

亞拉岡聽了幾次才意識到這些都是伊歐墨的夢,有一些祕密或許是他眼前這個年長的伊歐墨、驃騎偉大的戰士不會記得的,是只存在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心底的祕密,直到他年邁之時,那些心牢之土已經鬆弛了才再被挖掘出來。

在老友熟睡之時,若他沒有離去,或伊歐玟沒有進房來看望她兄長的情況時,亞拉岡會就這麼坐在他身邊,自己也認回憶帶著他穿過時光,回到他仍年少輕狂的時候。只是那段記憶和他成年以後的漫長冒險比起來實在太短暫,而時間又太久遠,以致現在回憶起來也只得夢一般的朦朧。

至於梅里那小傢伙,當然了,亞拉岡沒錯過和他見面的機會,或者該說,梅里沒錯過任何一場可以有神行客的談話——神行客,他都忘記了自己曾有這稱呼,也少了許多會這麼稱呼他的人。

「神行客!」梅里在見到他得時候驚喜地伸開雙臂與他擁抱,他雖然試圖想想起亞拉岡的名字,但他的記性已經不是那麼清楚了,所以他依然用他最習慣的那稱呼來喊伊力薩王。然而改變的還不只是梅里的記憶——後來他們就知道了,老哈比人只有瑣事記不清,對他曾經參與過的冒險他可記得一清二楚,除了他總是忘記故事該從哪裡講起又要講到哪兒結束,使得聽故事的人得花許多工夫才能把他的話串起來。

梅里實在比亞拉岡記憶裡要高上一些,當他給他擁抱的時候,這半身人的頭都頂到了他的肚子,顯然他就算沒有超越,至少也可以和老吼牛一較高下。當亞拉岡問起他和皮聘誰長得比較高的時候,他顯得意氣風發起來。

「當然是我,這是毋庸置疑的答案,雖然皮聘從來都不肯承認這一點,但只要比較一下就知道了不是嗎?既然我本來就比他要高,不管過幾年我當然都會比他高上一些。」

老哈比人習慣在每餐飯後來和伊歐墨小坐一會,當然,以哈比人的用餐習慣來說,差不多是坐到他得吃下一餐的時間。要說有什麼是瑣有沒有改變的事情裡亞拉岡最不意外的就是他的食量,其他地方他都像個老年人會有的改變,皮膚鬆弛、堆積在眼角和下巴的皺紋,日漸撐大的肚腩和嗜睡,但他的食量依然好得像頭小牛。

看著這些改變,亞拉岡突然覺得他自己或許是老了,但和這些老朋友比起來,他又似乎還足夠年輕。

「別傻了,你在我看來可一點也沒變哪。我一眼就認出你是誰啦,尤其當你還穿著女皇陛下給我們的斗篷。」梅里說。這一天剛用完晚餐,老哈比人打算在等待自己的宵夜時坐在壁爐前暖暖腳。

伊歐墨已經睡了,所以不需要他的陪伴。梅里在自己的房間里,把他的毛毛腳擱在腳墊上湊近火堆,烤得暖烘烘的。亞拉岡在這兒和他閒聊,他們分享梅里的上好煙草,幸好他的隨身行囊裡還收著他的舊煙斗。

「真要說的話,你頂多只有頭髮變白一些,但看起來還是老樣子。能在一切都改變的時候看到些沒有變的東西真好。我想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對精靈們都走了這件事情有點感傷吧。」梅里說。亞拉岡因他停下來打嗝而低聲發笑。

「以前我們偶爾能看到他們經過森林,但現在變得少太多了,而就算我們再回到黃金森林,也見不到女皇陛下啦。但我猜山姆會很高興見到她的,我是說,誰也沒有辦法想像他最後會跟著佛羅多去,你說對不對?要說以前嘛,我或許還不會那麼驚訝,他總是會跟著佛羅多的,但他後來和小玫結婚了,我以為他從此之後也該安定下來了——我們都知道他喜歡精靈,他崇拜比爾博,甚至想變成和他一樣的人。但我想大概是因為小玫也不在了,他還是需要一個家。」

梅里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煙。

「如果你有機會,你會想跟著山姆一起去嗎,梅里?」亞拉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的。

但梅里只是搖搖他滿是白髮的頭顱。「我不這麼想哪,神行客大人。」老哈比人說:「也許我會想念他們,但我想若我跟著過去了,我反而會更思念夏爾的啤酒和菸草,就是因為到了這把年紀了我更戒不掉它啦,我沒辦法說要是我離開的話我會多麼想念這兒的一切,那些風、那些草地還有綠龍酒店,我想我活到這麼大年紀能有一段不平凡的冒險故事能說就夠啦,畢竟,如果你不夠平凡,又怎麼能讓那些驚喜看起來不平凡呢。」

他吐著煙圈,毛毛腳上的暖意讓梅里開始打起盹來,他的頭顱一點一點地,沒過多久就傳來輕輕的鼾聲。

亞拉岡替他把他心愛的煙斗放到一邊,拿來毯子替他蓋上。

他的動作很輕,但當毯子碰上梅里的肩膀時他仍然醒了過來。他睜著惺忪雙眼看著亞拉岡,一瞬間似乎難以分辨自己現在在何處。

「啊,神行客。」他喃喃說。

「你累了,梅里,你該好好睡一覺。」亞拉岡勸道。

「噢。」梅里說。「但皮聘在哪兒呢?你有看見他嗎?他剛才還睡在我旁邊呢。」

亞拉岡知道他是睡迷糊了,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你現在在伊多拉斯的梅杜西金殿,還記得嗎?你來這兒和驃騎王作伴,皮聘還在夏爾。」

「噢。是這樣嗎?」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也許我該再去睡一會——不過,神行客,如果我在洛汗的話,為什麼皮聘沒一起來呢?我知道他有時會想出去走走,看看大路之類的,如果你邀請他的話他肯定會來的......」

伊力薩王微笑。「我相信他會的。如果你們想,你們隨時可以造訪剛鐸,我們有專為哈比人準備的房間,你一定還記得你們住過的房間。」

「啊,那當然、那當然......」梅里喃喃道。「那一定會很好......但你想我們還能再去一趟法貢森林嗎?我想知道樹鬍是不是一切都好......噢,你還記得樹鬍嗎?我還記得他說話的樣子......不過談起他就讓我想起薩魯曼,那可不是一段愉快的往事,至少不是該在睡前說的故事......」

哈比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含糊,最後,他歪著頭在扶手椅上沉沉睡去了。而亞拉岡就整夜地坐在他身邊,抽著未完的煙,看著火爐裡的火光漸漸微弱,直到清晨。







伊力薩王在這兒待的時間不長,他仍然記得他還有責任要盡,一個王國等著他,他的皇后和兒子也仍在剛鐸。即使與梅里的談話和看見伊歐墨垂老令他心中隱隱掙扎的部份再也難以忽視,人皇仍需以職責優先。

有時當他漫步再庭院中時他會開始思索,更多的時間,他佇立在中庭的白樹前,看著它的枝葉綻放新芽、繁茂茁壯,他沉思的時間變多了。沒有人,即便是皇后亞玟也不知何事佔據他的心思。

在那年的秋天,兩名意外訪客來到了剛鐸。那是雄鹿地之主,梅里亞達克.烈酒鹿,何德溫先生,以及皮瑞格林.圖克領主大人。

伊力薩王歡迎朋友們到來,並履行他的承諾邀請兩人住在王宮之內。但這兩人卻不僅僅是作為朋友來拜訪,他們也是個信使,前來傳遞令人悲傷的消息,即洛汗的伊歐墨王已於數日前辭世的消息。

驃騎王不願自己的喪禮驚動太多人,也不認為有必要為了一場儀式拖延遺體下葬的時間,他說自己在世時所建立下的功勳已足夠使他在洛汗的先王墳側沉睡而不至於羞愧,既然如此,他在最後身側有親人與好友相伴便已是最好的告別。

因此,梅里在洛汗王女伊歐玟的要求下,於喪禮結束之後先行一步,前來通知剛鐸這個消息。也的確再也沒有比兩名哈比人更適合傳達這個訊息的信差了。而伊歐玟本人則尚未從喪親之痛中走出,她希望能在故鄉再多待一段時間, 伊力薩王允許了她的請求。

兩名哈比人就這麼在剛鐸的王宮中住下來,成為白色要塞裡兩道小小、悠閒的風景,為這石建的城堡裡增添些許北方夏爾鄉村的氣息。直到他們在安詳中辭世,梅里和皮聘再沒有離開過剛鐸。










註1.安多米爾:精靈語,暮星之意。

註2.露西安.提努維兒:第一紀元的一位精靈公主,因愛上人類貝倫,與他經歷許多險阻之後,選擇了人類的生命與他一同老死,是唯一一位真正死亡的精靈,同時也是亞玟的祖先。

註3.麗西安之歌:記述露西安與貝倫故事中最著名的一首長詩歌。

註4.伊姆拉崔:即瑞文戴爾。

註5.伊拉諾:一種只盛開在羅斯洛立安的小黃花。

註6.努曼諾爾人:指西方皇族,即亞拉岡祖先的血脈。

註7.伊力薩:亞拉岡的皇帝稱號,精靈語音義為精靈寶石。

註8.愛斯泰爾:亞拉岡年幼時在瑞文戴爾使用的別名。

註9.何德溫:為了紀念梅里的英勇與功勳,驃騎王賜與他的稱號。

註10.此處的伊拉諾指的是山姆與小玫的女兒,哈比人習慣以花名為女兒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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