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隊長/Stucky】【現代罪案AU】薛丁格的貓 Schrödinger's Cat 01

2014/11/29 § 0

配對:Bucky Barnes / Steve Rogers ,配對標示與體位相關

分級:NC17

內容:愧疚的黯影從未離開過史帝夫。幾個月、幾年,他想或自己許窮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次事件,不會忘記在自己的指揮下造成巴奇的喪命。他心懷愧疚繼續生 活,讓過去的亡靈依附在他身後,他相信這是自己應得的懲罰。直到一次蹊蹺的謀殺案件,他以為已死去的故人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卻是他毫不熟悉的模樣——其中 一部份的模樣。




提醒:
1.這是個AU故事,劇情背景發生在2014年的美國,以現代社會為主,大多數背景設定取材自美國隊長2電影,少量取自漫畫與神盾局特工影集,但仍已自創AU背景為主,與MARVEL宇宙背景無太多關連。

2.在這個背景故事裡面沒有超級英雄、超級壞蛋或超能力,也沒有血清和機械臂,隊長和Bucky都是個普通人,嗯,至少比超級英雄生涯要普通。

3.Bucky依然失憶、Steve依然以為他死了。

4.這個故事是預計會在CWT38出現的新刊,但因為一些意外事故.........我仍在努力克服可能的天窗,但不管怎麼樣故事都會在網路上慢慢貼完,不過成書版依然會保留一些內容。












【薛丁格的貓 Schrödinger's Cat  01】




發現有人接近時,史帝夫迅速闔上素描本。

現在是上午時分,清晨運動的人已該結束活動,而行人多半神色匆匆、趕著上班或前往會議地點,在這時候,阿靈頓公園旁的休憩處理應無人關注,除了墓園管理員,或是為了特殊意義在這無人打擾時分出現在這兒的人,這些人總是在固定的時候出現在固定的位置,這就像僅貧默契的預約,沒有電話,沒有信件,不過人就是會在該在的時候出現在那個位置上,一年、兩年,或是一個月、兩個月,這隱形的行事曆從來沒誤差過。

史帝夫的大名自然也在其上。他每年的這個時日都向調查局請假,著一本素描簿出現在墓園旁,但他也從沒踏進來過,沒人看過他在哪一方墓碑前流連思念,他只是坐在遠處,像個被排拒千里之外的人。他這特異的行徑持續至今已經五年了,每次都單獨地來、單獨地去,然而今日卻出現個意外插曲。

一名女子就這麼停在他面前。沒有猶豫或探究,不偏不倚地停在史帝夫身前,她高挑的影子就這麼落在他身上。

而他流連的視線裡還映著那筆尚未描繪完成的下巴線條,甫抬起頭,就看見一雙萬分熟悉的灰色眼睛。

「史帝夫.羅傑斯。」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說,她那感慨的調子聽起來毫不意外。

倒是史帝夫,他瞧著那雙眼睛有一瞬間恍惚了,似乎難以把記憶中的影像和面前的女人聯想在一起,這女子高挑,唇上擦著當季流行顏色的唇彩,褐髮軟軟地打著捲,被精心梳攏成一個優雅的髮型,別上珍珠髮飾,但她眉宇間仍帶著一抹自舊日時光而來的神似,不過史帝夫還是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鐘才找到她的名字。

「貝琪?」他聽起來還有些不確定,但喊第二次的時候終於有了點欣喜。「貝琪!」

麗貝卡.巴恩斯朝他綻開一個大又暖和的笑容,她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朝他身邊的位置抬抬下巴。「我可以坐這裡嗎?」

「當然。」史蒂夫給她挪了個位置,看她一屁股坐在大理石台階上。沒了高跟鞋的襯托,她裹在春季大衣裡的樣子看上去更接近以前他認識的那個小女孩。她吸了吸鼻子,轉頭來朝史帝夫笑。她拉動嘴角的樣子讓他感到一陣久違的心痛。

「我就知道是你。」她說。「我遠遠的就看到你了。」

史帝夫低下頭來,不知道該說什麼,手指在素描簿的黑色封皮邊緣磨蹭。「妳看起來過得很好。」

麗貝卡注意到他這小動作。「你還在畫畫。」她懷著緬懷說。「那麼,你現在過得如何。」

他偏過頭來注視她,看著她的眼睛,對他來說有點艱難,她的眼睛一直都很像巴奇。「不壞。」他說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妳看起來很不錯。」

她和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時變了很多,五年前她還是個女孩兒,小女孩,但現在,她穿高跟鞋,化著淡妝,髮型時髦。她已經是個女人了。

她笑著把雙手圈在膝蓋上,輕輕搖晃自己,這個小動作倒是沒什麼變。「我在洛杉磯工作。」她說。

「喔。」史帝夫吃了一驚。「那可真遠。」他說。「妳怎麼會來?」

麗貝卡給了他一個深深的凝視。「媽媽幾天前過世了。」

「我很抱歉,貝琪。」史帝夫瞪大眼,他的聲音裡浸滿哀悼。「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請不要客氣。」

「她走得很安詳。」她搖著頭,告訴他他沒什麼可以做的。「瑪麗安娜直到她過世前都陪著她。」

「她還好嗎?」

麗貝卡點頭。「每個人都好。」她把視線移向前方,在廣大的青綠色上,一塊塊白色方碑就像綠色汪洋上散落的孤島,她看著它們,眼神裡倒像是想找到一個焦距,卻難以尋得的茫然。「我想至少要告訴巴奇這件事,所以辦完喪禮之後就過來一趟。」她頓了會,又說:「我想說不定能在這裡見到你。是今天,是吧。」

史帝夫屏息了一秒,點點頭。「是。滿五年了。」

「五年。」麗貝卡喃喃唸著,把這段時間含在嘴裡品味,嘗著它的苦澀,讓她的聲音聽起來也苦了些。「我以為時間其實更長一些。」

「還是很難相信他離開了。」麗貝卡說,那句話她說得像句陳述。史帝夫想她應該不希望自己為此多做評論,恰巧的是,他也做不到輕鬆地談論巴奇的死。正如麗貝卡所說,五年,他以為時間應該更長一點。他模糊的眼神越過成片排列整齊的墓碑,卻沒落在特定哪一塊上。

「我知道你每年聖誕節和感恩節都寄了卡片。」她突然提起這件事讓史帝夫有點侷促。她轉回來看他。「雖然我們從沒回過。」

「這不......」

她說:「我很抱歉,史帝夫。」

史帝夫嘆口氣。「這沒有關係的,麗貝卡。」

但她搖搖頭。「只是,我真的很抱歉,史帝夫。這對你來說一樣很艱難,他對你來說對我們來說一樣重要,你們是那麼要好——他是......」麗貝卡哽噎著。

史帝夫躊躇著將手搭在她肩上。「真的,不需要放在心上,貝琪。」

麗貝卡悲傷地看著他,好像不相信他竟真的如此認為。「你是他在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史帝夫。」

他粗啞的笑了,聲音裡有太多傷痕。史帝夫抿著嘴唇,低下頭去看自己交握的手,他的十指深深埋進自己的指節間,用力得都壓出一塊塊白來。

麗貝卡剛想張口,但又馬上闔上。

「你知道嗎?」她深吸一口氣,拉了拉大衣領子,將臉埋在寬大的衣領裡,那讓她看起來似乎又小了一些。「我剛去看他的墓,我問了管理員,他很好心地帶我過去,但說真的,我心裡總覺得很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感覺,就是很奇怪,我覺得對它說話的自己有點蠢。」

史帝夫望著她,吞下他剛到嘴邊的話,那形成一段短暫的沉默。麗貝卡抬手把落到額前的髮絲給撥到耳後。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這塊墓。」她問史帝夫。「他們沒有找到遺體,對吧。」

史帝夫默默點頭。是的,這裡的墓只是個衣冠塚。

她 把下巴抵著膝頭,用手臂圈著,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悶在喉嚨裡。「我不想來參加喪禮,不想來看他的墓碑,好像這樣我就可以說服自己其實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五年了,我其實不想去相信他就這麼離開了,我就是不想相信,雖然他才是那個總是食言的人,你們兩個裡從不說謊的那個是你,但是就那一次,我多希望你終於學 會騙人了,我多希望這次說謊的是你,不是他,這樣我就能繼續相信他答應我他會回來的話......天啊,我真沒辦法想像你是怎麼面對這一切的,天啊,史帝 夫,我真的很抱歉。」

她顫抖著把整張臉都埋在臂彎裡,史帝夫輕輕伸過手去,揉著她的肩,就像小時候巴奇會對她做的那樣。

等到她肩膀的抖動停止了,好不容易才抬起頭來,臉上的妝也花了。

她羞澀一笑,轉過去在皮包裡翻著衛生紙。史帝夫禮貌地別開頭,直到她拍拍他。

她已經擦掉那部份弄花了的妝,臉頰上那些令人懷念的雀斑又出現了。

「他們是不是為他立了個紀念碑?他還有其他死在那兒的人?」她問。

史帝夫點頭,小心翼翼地問。「妳想看看嗎?」

麗貝卡同意了。她跟著他從台階上起身。伊拉克紀念碑就在阿靈頓公園的不遠處,事實上就在旁邊而已。史帝夫帶她繞出墓園,走到那個用白色欄杆為起來的空地,在灰色花崗岩台座上聳立著一面潔白的方碑,那一道道深刻進石材裡的人名像永不散去的影子,在光潔的大理石上蔓延。

史帝夫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那個名字,他繞過方碑,在角落上蹲下,手指從一排排刻痕上掃過,最後停在那個名字上。

「這裡。」他指出來。

麗貝卡彎下腰,在與史帝夫視線持平的那個位置上,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不知怎麼的,她以為自己應該會很感傷,但實際上看到這個名字,她卻笑了。「他一定會很生氣,他從來都不喜歡他的中間名。你應該要他們刻上『巴奇』而不是『布坎南』。」

史帝夫也笑了。「我想。」他輕聲說:「不管他們在上面刻了什麼,他都沒得抱怨。」

說出這話要比他想得輕鬆一點。史帝夫想著。他站起來,凝視紀念碑上那塊名字。麗貝卡就站在他身後,史帝夫站著的模樣和她印象中已經有差別了,她不太記得他們 小時候史帝夫是怎麼站的,倒是對巴奇那副帶著些浪蕩不羈的模樣記憶猶新,也許史帝夫總是過於拘謹,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嚴肅、認真,但巴奇總是說他是世界 上最好的人。

他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軍人樣。麗貝卡想,直挺挺的,但他肩膀和手臂繃緊的線條又那麼寂寞、無力。她想起從前那個小個子,十七歲的男孩子卻比她這個十四歲的女 孩要瘦,但那時候,史帝夫抬頭挺胸的模樣也是有力的,他和巴奇勾著彼此的肩時,他們纏在彼此肩上的手臂看起來就像他們一輩子也不會放開彼此。

麗貝卡嚥下一段可能過於唐突的話。她抿了抿嘴,叫了史帝夫的名字。他轉過來看她。

「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呢?」

「DC。」史帝夫說。「FBI特別調查組。」

麗貝卡稍稍吃了一驚,但她沒表現得太過。「我以為你會......你知道,會去畫畫還是什麼的,你是那麼擅長,而且我以為你還在畫。」她揮了揮手,指著史帝夫手上的素描簿,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而不會太過冒犯。他們都太久沒見了,連說話都戰戰兢兢。

但史帝夫寬大地原諒了她。「這是興趣,一直都沒變過。」他說,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也許我就是閒不太下來。」

「聽起來很像你。」麗貝卡說。「總是忙著維護正義,史帝夫。」她把巴奇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史帝夫瞪大眼睛笑了。「他總是這麼說。」

麗貝卡同意。「就連那段時間裡他寫回來的信上也是這麼說。」

「我告訴他別寫上這些廢話的。」

「那他大概就沒什麼好寫的,他信裡總是提到你,用很多篇幅。」她補充上最後一句。

史帝夫沒說什麼,他看起來像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眼底閃爍的傷感卻那麼清晰。

「他說他申請調任到107團是因為你。」麗貝卡忍不住說。

乍聽這事,悲痛如一把刀深深劃開史帝夫的眼眸。「他是。」他承認道。「他原本應該可以申請因傷調返回國的,但他留下來了。」他最後一句像是嗚咽的自述聽起來就像自責。「他是因為我才留在前線。」

麗貝卡一聽就知道錯了,她錯了,她簡直恨不得咬穿自己的舌頭。

但史帝夫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張口欲言的動作。她站在那兒,焦急地等待史帝夫匆匆和電話對面不知是什麼人通完話。

再轉回來的他一臉歉疚,卻已經收起方才所有破碎的部份,他看起來就和麗貝卡在墓園裡剛見到他時一樣,「抱歉,貝琪,臨時工作,我得走了。」

「但,史帝夫。」麗貝卡喊住他。「家裡還有一些巴奇的東西。」她說:「那是一些舊照片,還有明信片和信之類的,還有他從軍的遺物,你送回來,我們都沒動。」

史帝夫站在她面前,靜靜聽著。

「我想你可能會想保留它們。」她說:「我明天就得回去了,如果你可以給我你的地址和電話,我可以把它們寄過來。」

她的聲音裡充滿渴望,史帝夫不知道為什麼,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主意。

但那些是巴奇的遺物。他深吸口氣,揮去所有腦中反對的細小雜音。

「好的,當然沒問題。」他撕下素描本的一角,匆匆寫上自己的住址和電話,遞給麗貝卡。

她仔細地將那張紙條收進她的皮包裡,再抬頭,用史帝夫最熟悉的方式對他笑。「我們可以保持連絡嗎?」

史帝夫點了頭,上前給她一個擁抱。










在這樣的小社區裡,有騷動的地點總是特別醒目,他從遠處就能看到圍觀人群,以及幾家媒體的現場直播車停在街邊,霸佔了方便的位置。史帝夫早就習慣把車停在離現場遠一些的地方,再走到目的地。尤其是今天這日子,經過早上那一番談話,他覺得如果他要在步入一處命案現場之前就被媒體捕捉到影像之前,他最好能先整理 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邊走邊注意周圍。這是一處老社區,所有房子都是大約四道五層樓的公寓,比鄰而建,通常在這樣的地方鄰居關係都非常緊密。他看見有抱著孩子的老婦,站在門口張望著想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這麼多警車和記者,圍在封鎖線前的人群三三兩兩,大多數是上了年紀的人家,史帝夫有禮地請他們讓出通道,皺眉快速通過。

在黃線前,一名制服巡警攔下他,史帝夫還沒來得及出示證件,佩姬就出現在公寓門前朝他招手。「是我們的人。」她對巡警喊道。對方上下看了史帝夫一眼,讓到一邊示意他進去。

史帝夫剛走到門口,佩姬就說:「抱歉打擾你休假。」

「沒關係。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佩姬在他這麼說的時候投以懷疑的眼神,史帝夫恰到好處地無視了它,問:「發生了什麼?外頭的人看起來都像退伍軍人。」

佩姬帶他沿著樓梯一路往上。「你猜對了。死者的名字是湯姆.莫托羅,兩年前從陸軍退伍,現在是一間百貨超市的早班收銀員,但今天早上他沒出現,於是他們派了人來找他,門打開,就發現死者。」她說著,把那個抱著雙臂、正在和一名警探說話的瘦高女性指給他看。她有些焦躁,始終沒正眼看那個與她對話的警探,一雙灰色眼珠四下亂掃。

「艾瑪.摩根。」佩姬邊告訴他她的名字,邊引他往門戶大開的套房裡走。「她是第一發現者。」

他們繞過幾名來去的鑑識人員,在不怎麼寬大的客廳一側擺著一張充當餐桌的方桌,再過去些就是廚房。

「她是死者的鄰居,退伍軍人,和莫托羅在同一個互助課程上認識的,兩人關係不錯,她有他的備用鑰匙。」佩姬停了一下,他們都知道這多半還有些別的意思,這多少解釋了一些那女人的過激反應。

「在敲門和按門鈴都沒有回應之後,她就直接拿鑰匙開門。」佩姬說,指著地上用膠帶圈出的紅色人形給他看。「然後發現他倒在這兒。」

史帝夫蹲下來。膠帶標示的死者位置距離餐桌不遠,他是朝客廳的位置倒下。他沿著屍體周遭看了一圈,接著抬頭,注意到沾在餐桌角落的深色痕跡。

佩姬也注意到他看的位置。「血跡。」她說。「是死者的,他額頭上有撞擊留下的傷口,初步評斷和桌角吻合。」

「看起來像個意外。」史帝夫點點頭,站起身來。「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他問,邊環視周遭,這兒已經有警方的見識人員繼續他們未完成的工作,不管這是一起意外事故,還是謀殺案件,好像都沒有聯邦調查局插手的必要。

「好問題,特區警方也是這麼認為的。」佩姬說話的時候眼神掃過站在門廊那兒和鑑識人員交談的矮壯警官,對方神情裡有諸多不滿。

「如果那個退伍軍人中心的員工沒收到這樣一張留言的話,也許你今天還能有一個完整的假期。」她從手上的資料夾裡抽出一張對折的紙,遞給史帝夫。

史帝夫是真的不怎麼在意假期,雖然佩姬一付不怎麼相信的樣子,她是局裡唯一知道他總是挑在每年同一天休假真實理由的人。史帝夫攤開那張紙,看見上頭斗大的印刷體大寫字母傳達出一個驚悚的訊息。

——他們都死了,謀殺!

「這是哪來的?」史帝夫問。

「夾在一名退伍軍人中心員工的車前雨刷上。」佩姬說。「他接到摩根小姐的電話,趕來提供一些援助,當他要回車上拿點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張紙。」她說著聳聳肩。「雖然負責此案的警探認為這只是個惡作劇,但畢竟死的是自己人,中心通報了調查局,他們擔心這可能是針對退伍軍人的某項報復。」

史帝夫低下頭,看著那張紙。這的確是可能的狀況之一。他端詳著紙上的文字,紙沒什麼特別的,看起來像是從廉價筆記本上撕下的一頁紙,倒是寫字的人看起來頗倉促,好幾道筆畫都連在一起,字體歪斜。這應是倉皇中寫下,寫字的人還承受著恐懼,只有漫不經心的人才會把字寫得這樣歪斜。

佩姬繼續為他說明死者身分。「陸軍中尉湯姆.尼克森.莫托羅,他參加過三次阿富汗任務,一次游擊行動,擔任狙擊 手,二零一一年返國,繼續在陸軍服務,一年後退伍,到今天已經兩年了。」

「這張紙條上寫著『他們』,我們還有其他已知的死者嗎?」史帝夫問她。

女探員攤著手,把資料交到史帝夫手裡。「暫時不知道,就算有,可能也不住在這附近。我已經讓菲茲和西蒙斯從莫托羅的軍隊同袍開始清查,不管退伍或已退伍的。」

史帝夫點頭。趁她轉頭和一名黑人警官交談,史帝夫迅速翻閱手上的檔案。再次看到這些軍事術語並沒有讓他感到多少熟悉,他沒看見屍體,只能從軍隊照片猜測這名中尉的長相, 他的軍方檔案照片是他入伍那一年拍的,距今有十三年,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頭,有方正的臉型,但寬額頭讓他看起來多了點滑稽而不是也許該有的嚴肅,他 有頭豐厚的褐髮,和在照片中很難看得出來,但史帝夫想應該是相當溫和的一雙褐色眼睛。

他看了看年紀,莫托羅中尉比他想的還要年長,他入伍那年已經三十七歲了,也就是說他今年應該五十歲。史帝夫猜他應該是那種年老了也看不太出來、中氣十足的男 人。他往後翻了幾頁,大多都是死者參加過的任務敘述,沒有什麼特別的,他從二零零五年派往阿富汗,二零零七年調任回國,隔年底又再被派往前線,來來回回在中東待了至少有五年,參加過的任務有四次,調返回國之後他也陸續參與了兩次國外的小型軍事任務,都類似探勘任務,文件上沒有仔細說明,只寫出了任務地點和代號。

他再翻過下一頁,看見上面用迴紋針別著一張照片。

背景是中東城市,史帝夫猜想應該是基地或是軍營附近,他在照片角落看見一輛軍用吉普。照片中有五個人,全穿著軍服。莫托羅中尉站在最左邊,他蹲著,一把 M24靠著他的肩膀,親密得如同他得四肢,他那張方臉有一半隱沒在頭盔的陰影下,露出來的部份表情僵硬,他的嘴角繃著,讓他的下巴在陰影裡顯得更突出。史 帝夫盯著那張照片瞧,彷彿能聞到裡頭乾又燥熱的空氣混著沙子的味道,還有悶在頭盔裡的熱汗浸溼頭髮,像頭盔裡被塞了塊又黏又重的泥巴。

所有這些對他而言都像一串揮不去的夢境,抓緊所有它們能找到的機會拋出一點碎片來,好把他給再勾回那個世界。比如,一張照片就能讓它們輕鬆得逞。

不過佩姬還是把他從恍惚裡拽了出來,用她那中氣十足而不容忽視的嗓音。史帝夫回神來時佩姬正用一張驕傲的憤怒表情對著他,而在她身後的中年警探則一臉幸災樂禍。

「這是第三分局的克萊斯勒探長。」她有些不必要地提高音調為雙方介紹。「這位是史帝夫.羅傑斯隊長。」

「羅傑斯隊長。」對方伸出手來,史帝夫也回握。但他們握手的時間連夠表達基本禮貌都不到,頂多算碰一下就收回。而這可不是史帝夫的問題。

不過他沒在意這個,這就是你身為聯邦探員而不得不介入某些地方案件時會遭到的待遇,他已經習慣了。「探長。不介意分享一下訊息吧?」

「當然,為什麼不呢?」對方聳了聳他那跟頭牛頭犬一樣厚實的肩膀,從口袋裡掏出隨身小冊子。「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死因是頸部重擊,初步判斷死者是額頭先撞到桌角、倉促間撞翻椅子,死者倒下時椅腳正好撞擊到枕骨下方的位置,因此導致死亡,雖然法醫還需要進一步檢驗確定沒有其他可能性,但我想這應該能以意外身亡 結案。」說完,對方細小的褐色眼睛拿促狹的意味盯著史帝夫。「看來你們白忙一趟了,羅傑斯隊長。」

「沒有其他可能性了嗎?」史帝夫有禮地問。不過對方似乎依然不以為意,在他看來此案毫無懸念,正當以意外結案,卻冒出個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得聯邦調查局,簡直就存心不讓人好過。史帝夫可以從警探那擱在褲袋裡不住抖動的雙手和他深色的小眼睛裡看出這些訊息。他又問了關於那張紙的事情,想之倒是不是有警察看見到底是誰把紙條給夾在中心員工的車上,但警探似乎非常篤定這不過是某樁惡作劇。

史帝夫心裡無奈,不過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對克萊斯勒說:「我們都希望這只是一起單純的不幸事件,但慎重起見,我還是希望能和第一發現者談談話,你能引見嗎?」

警探無所謂地點頭,示意史帝夫跟他走。佩姬向史帝夫表示她要下去打幾個電話,史帝夫給她一個「去吧」的手勢,快步跟上克萊斯勒。

他們走出湯姆.莫托羅的屋子,來到對面的套房,佩姬說過那女人的名字,艾瑪.摩根。這裡是她的住處,史帝夫走進客廳的第一眼就看見架子上擺的幾張照片,這女人也是個退伍軍人。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沙發上,她對面坐著一名制服女員警,身邊有一個年輕男人抱著她的肩膀正提供她安慰。

女警注意到他們,站起來和克萊斯勒說話。他們交談兩句,女警看向史帝夫,接著轉向沙發上的一男一女。

「摩根小姐、韋伯先生,這兒有一位聯邦探員想問你們幾個問題。」

他在兩人面前坐下,露出一個笑容。佩姬總稱它叫做「你可以安心告訴我一切微笑」,雖然史帝夫本人從沒覺得它有那麼神通廣大。

「摩根小姐,我是史帝夫.羅傑斯探員。」他盡可能講得溫和一些。那名女警和克萊斯勒已經退到一邊,面前的兩個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他們展露出的緊張和迷惘讓史帝夫有所警覺。

「妳可以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嗎,摩根小姐?」史帝夫問。

艾瑪.摩根點頭,她從微微靠著身邊男人的姿勢挺起了背。

「我們挺要好的。」她先說:「我們參加同一個互助會,他在這裡沒有家人,我也一個人住,所以我們選擇對方當緊急連絡人。今早他工作的超商經理打電話給我說他遲 到了兩個小時,他的手機和家裡電話都沒有接,湯姆從來不曾遲到,他總是很準時,這是他的習慣。」她說到這裡笑了笑。「我們都是,這大概是老習慣了。」

史帝夫理解地點頭,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去對面敲他的門,他沒有回答。我以為他可能出去了,但我想還是保險起見,所以我拿了他的備用鑰匙——他放了一把在我家,他說他總是會忘記小東西。」說到這裡,她停下來吞下一聲哽咽。她身邊的男人伸臂環住她的肩膀按了兩下。她繼續說。「我開門,走進玄關,我喊他的名字但沒人回應,可是我就知道有什麼不 對,因為客廳的燈開著。如果他不在家,他一定會確保家裡的燈都關了,我很緊張,我想他肯定出了什麼事,所以我跑進來,就看到他倒在地上。」

她搖著頭停下陳述,咬著嘴唇把自己的臉埋進掌心裡。史帝夫能看出她的心碎,他暫緩詢問,抬頭看見佩姬正從門口走進來,她靠在櫃子邊,隔著一段能聽見他們談話但不至於造成壓迫的距離,至於克萊斯勒和那名女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史帝夫再將目光轉回證人身上時,艾瑪.摩根已經稍微平靜了些。

「妳可以告訴我,莫托羅先生最近有沒有什麼讓妳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嗎?」他問。

艾瑪.摩根略帶躊躇說道:「前段日子有個女人來找過他一、兩次。」

「一個女人?」

她點頭,顯得憂慮起來。「這只是......只是一些感覺,我不確定,湯姆平時就有些安靜,可是那女人來過之後他就更沉默了。有一天我還看到他把他的老鞋盒拿出來,把他在軍隊裡的東西都攤在地上,我拿派給他的時候看見,我問他怎了但他什麼也不肯說,他從不肯提以前的事情,互助會上他偶爾會講一些,但平常的時 候他從不提,所以我看到他把舊東西都拿出來的時候有些意外。我問他想不想談談,但他說不。我才會這麼想......」

「妳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嗎?還有她什麼時候來訪?」

艾瑪想了想。「我記得是一個多月前,她來了兩次,日期不太記得了。我也只記得她有頭紅髮,很醒目,其他......」她搖頭。史帝夫安慰她,表示沒有關係。

她停下來,咬著嘴唇,用不確定的眼神瞧著史帝夫。「他們說這是個意外?是真的嗎?」

「妳不這麼認為嗎?」史帝夫反而問她。

艾瑪遲疑著,不過終究還是搖頭。「他總是很小心。」她說話的聲音裡帶著哽咽。「他總是很小心,我不覺得他會粗心到跌倒讓自己丟了一條命,我是說,機槍和沙漠都殺不死他,一張椅子?」她又搖頭,這次像是想要甩開些什麼。

史帝夫沉默著,等那年輕人在她耳邊的輕聲安撫告一段落,那男人抬頭來,向史帝夫表示借一步說話。史帝夫應允了,和佩姬一起來到走廊上,男人跟在他們後頭,在樓梯前停下。

「提莫西.韋伯。」那年輕人自我介紹。「我是退伍軍人中心的心理輔導義工。」

「韋伯先生——」

「請叫我提姆就好,拜託,我才二十四歲。」

史帝夫笑了。「好的,提姆。」他說:「我聽說是你發現那張警告紙條的。」

提姆邊點頭,邊侷促地拿手在褲子上抹著。「警方說這可能是個意外,你們也這麼認為嗎?那張紙只是個惡作劇?」

「在驗屍報告出來之前,我們什麼都不能肯定,提姆。」佩姬說道。

「我明白。」提姆雖然這麼說,但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女探員溫聲問:「你有其他事情想告訴我們嗎?」

「是關於艾瑪說的那些事。」

「那個來找莫托羅先生的女人?」

提姆點頭。「我沒看過她,事實上要不是今天艾瑪提過,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不過這解釋了湯姆這一個月來的怪異行為。」

「怎麼說?」

「湯姆是那種很頑固的傢伙。退伍老兵多少都有點不太願意提那段日子,尤其是有PTSD症狀的。」他說:「他一開始不太願意來參加互助會,第一次是艾瑪帶他來的,我覺得他大概有點喜歡她。」提姆有些尷尬,好像覺得自己在這裡談論個已死之人得私生活有些不禮貌。

「總之,他一開始來互助會的時候什麼都不說,就只是聽,不說,後來偶爾願意鬆口,說的都是他在阿富汗軍中的瑣事,他從不談任務,或是他自己。不過就在前一段時間,大概三週前吧,他來找我聊天,我嚇了一跳,你知道嗎?雖然他和我關係不錯,但他很少真的願意談些什麼。」

「他都跟你說些什麼?」佩姬問。

「喔,什麼都說。他參與過的任務,他的弟兄,他在隊伍裡是個狙擊手,你們知道吧?」

史帝夫點頭。「這在他的檔案上。」

提 姆微微一笑,有些憂慮。「狙擊手的狀況通常更糟,不過困擾提姆的又不太一樣,我說不太上來。他在兩個禮拜內就找了我三次,談他的任務和弟兄,感覺上他能夠 把開槍殺人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我想從前線回來之後還願意繼續服務的人都至少能過那條坎,可是回國之後才是真的問題所在,他對後來執行的任務有 些......藏得很深,我覺得應該這麼說,他還問過我要怎麼處理愧疚,如果他感到愧疚該怎麼辦。」

「愧疚。」佩姬重複了同樣的字眼。「他這麼說嗎?對他的任務感到愧疚?」

提姆點頭。「他沒用那個詞,但也差不多了,我看起來是沒錯的。他提到阿伯塔巴德的那兩次都說他感到很抱歉。」

「阿伯塔巴德?」史帝夫突然打斷他。「那是他的任務嗎?他去過巴勒斯坦?」

「是啊。他提到那兒兩次,不過沒說太多。」提姆一臉茫然。「怎麼了嗎?」

「沒什麼。」史帝夫說:「他還有向你說些什麼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沒太多,他從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然後就在幾天前,他就沒來互助會了,通常他都會準時到,就算他很少講話他還是會來。」提姆又遲疑了。「抱歉,聽起來這好像沒什麼幫助。只是......我不知道,也許是我自己多想了也不一定。抱歉攔住你們。」

「不,知道這些總是好的,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事。」史帝夫看著他的眼睛說,伸出手和提姆握了握,看他又轉回艾瑪.摩根的套房去。

走下公寓樓梯的一路上他和佩姬都沉默著。直到他們踏上草坪,走到人行道上。周圍的採訪車輛和人群都散開了,除了附近三、兩個還盯著這兒瞧的好奇居民,他們不擔心談話會被什麼人聽到。

「莫托羅的資料裡沒寫他去過巴基斯坦。回國內之後出勤的兩次任務,一次還是中東,一次在巴西,沒有巴勒斯坦。」他這番話聽上去像自言自語,說得極小聲,又極緩,他自己咀嚼著這番言論,想著那些沒有被記錄在案的任務、那名神祕女子,還有那張寫有警告訊息的紙條。

佩姬在他面前停下來,史帝夫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再往前走。

「抱歉,佩姬,我沒注意到。」

她搖搖頭。「你還好嗎,史帝夫?」她放下公事的聲調,轉成朋友的口吻問他。「他是個狙擊手。」

史帝夫低頭迎上她的注視,「軍隊裡有很多狙擊手,佩姬。」他隨口說得輕巧,佩姬卻知道這只是掩飾,她聽得出他聲音裡的空洞,也只好將勸說給嚥回嘴裡。

「你打算回局裡嗎?」她問。「你可以繼續過你的假期,你知道的,驗屍報告需要點時間,而且我們也得辦好交接手續。」

「不。」史帝夫說,他的假日已經結束了。不過打從一開始也沒什麼假日。「如果警告是真的,也許可能還有其他被害者,我們得盡快找出來。」

「好吧。」女探員無聲嘆了口氣,在嘴邊掛上一個輕柔的微笑。她拍拍他的手臂。「拿到驗屍報告後我會第一個讓你知道。而克萊勒斯大概要倒個小小的楣了。」

史帝夫對她擠出個無奈的眼神。「就,試著別太苛刻好嗎?」

「我盡量,隊長。」說完,她轉身走向她自己的雪佛蘭。

他看著她鑽進自己的車裡、揚長而去之後,環顧了這整個社區一眼,坐進他自己的駕駛座裡。他深吸口氣,發動引擎,才終於揮去他腦海裡那抹熾熱辛辣的沙漠氣味,將車子駛進車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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