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man/Batman】【Sentinel&Guide AU】Vivre (5)

2013/11/20 § 0

提醒:
1.這是個哨兵/嚮導的AU題材背景,但與一般此設定的故事背景不一樣的是,在這個故事中,哨兵與嚮導這類人種尚未被大多數人類接受,有關他們的各種知識仍然不完全,所有人都還在摸索中。

2.在這個背景裡沒有外星人、沒有超能力者、沒有古老種族,這個世界觀裡只有哨兵與嚮導。另外,這裡沒有超人(暫時),也沒有Kal-El,這裡有的只有Clark。

3.前期有Dick/Bruce傾向。但是由於劇情需要的安排,所以不會有超越PG級的內容出現。請會反感者注意閱讀。

4.這就是個作者腦洞開很大,充滿各種狗血劇情卻硬要偽裝成硬派路線的故事。它就是個同人小說!所以如果發現有任何不合邏輯的問題....一定是作者腦洞補不起來請快點通知作者(艸)總之大家歡迎幫抓蟲喔喔~~QAQ



配對:Superman/Batman


分級:全文會有NC17內容。











Vivre (5)




克拉克知道自己在作夢。他很少作夢,那幾次他僅有的經驗都是在他不得不進入自我治療的時候發生。但比起作夢這說法,克拉克更傾向於稱它是某種潛意識空間......那種感覺就好像當他的肉體感官受創過巨,需要時間自我修復的時候,他的意識會為了避免持續接受來自肉體的疼痛刺激而躲進更深層的地方去,一個它自己創造出來,更安全的空間。

克拉克自己有過這些猜測,他不確定他這麼想是對是錯,不過他寧可相信它。相信即便它為他帶來這些痛苦,但依然有好的一面......

他年少的時候花了大把的時間在凝視堪薩斯州的天空,他記得每一個季節的每一顆星星所在的位置,他記得它們劃過的軌跡,記得它們停滯在天頂時的顏色。他對星空總有股強烈的依賴,源自於他的哨兵能力開始在他體內覺醒時。

那時候他總是為過於敏銳的感官所苦,他睡覺時會因為皮膚擦過粗糙的床單和睡衣而疼痛得難以入眠,他隔著一道地板都能聽見父母在樓下房間的打呼聲,更別提在水管裡流動的水滴聲,還有電器嗡嗡低沉運轉的聲音。夜晚本應該是安靜的,但對克拉克而言卻充滿難以忍受的雜音。

它們很細微,但足以逼瘋那時還不知道該怎麼控制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克拉克。於是當男孩發現自己可以行動得多靈巧,就算在半夜裡偷偷從窗戶爬出去,到屋頂上躺著都不會驚動任何人——包括班利,那隻年紀雖大卻比誰都要警醒的黑色牧羊犬,牠可是肯特農場最忠實的守衛者——他就每夜都這麼做。

離開屋子,躺在屋頂之上、璀璨星空下,他感覺平靜。

星子如此燦爛,又寂靜無聲。它們像無數雙眼睛凝視著克拉克,無聲傳達撫慰。他可以整夜注視著星空變化,忘卻身邊所有噪音。克拉克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及便是現在回想起那時候的經歷,他也難以訴諸語言或文字來描述他當時的奇異體驗。他覺得自己好像遊離在世界之外,他的精神剝離了感官,與星辰同在,那些聲音——來自世界的或屋子裡的,是大自然的或是人工的,聲音離他很遠,他仍可以感覺到它們,但它們干擾不了他,它們是那麼微乎其微,盡在他掌控之中。

彼時克拉克仍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祕密,他這麼做了好幾個月,有時他仍然會為這些日漸增強的能力所苦,但只要短暫的一些時間他能夠和星星獨處,他就能獲得平靜。

直到某天他父親終於發現了他的轉變,並告訴他關於他這些症狀的所有祕密,教導他如何控制這些超凡的力量,和自制,以及謹慎。

而當他長到足以明白自己背負著什麼、能做些什麼,還有他想做什麼。他離開了堪薩斯,離開庇護了他十數年的小鎮。

離開的時候克拉克沒帶走什麼東西,只有父親的憂慮和母親的愛,還有那一片他深愛的星空——在他的潛意識空間裡,它們閃爍著重現了他心中永恆的美,像一張巨大的毯子包裹著他受傷的靈魂,治癒他正承受的苦痛。










是手機鈴聲將克拉克從他的潛意識空間裡拉出來。

他的自我治療已經將近完成,否則他應該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但尖銳的鈴聲還是刺痛了他的雙耳,在他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前,克拉克本能皺著眉頭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好避開那噪音,他的肉體直覺地想避開額外的傷害。

而接著喚回他意識的是他門上又急又重的敲打,它在機械鈴聲嗄然而止的同時響起,也讓克拉克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他的神智花了一秒鐘重新歸位,他依然感覺頭痛,好像有一打小人在他腦袋裡拎著槌子用力敲打,他眼冒金星,雙腳落地的時候差一點又跌回床上。

他發現自己記不太得他是怎麼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對那晚的事情記憶模糊,但顯然,他的求生意志在最後掌管了他的身體,他沒點上薰香——以當時自己的狀況,他並不意外——但他鎖了窗和門,脫掉了所有衣服,整個人裹在他的絲綢被單裡,就像他每一次感覺快要失控的時候做的那樣。這時克拉克開始感謝自己長期堅持下來所訓練出的控制力,他的身體在他的意志缺席的情況下也把它自己照顧得很好。

敲門聲又猛然響起,這回更急更快。他能從裡頭聽出敲門人的焦慮,他猜要不是顧慮形象,對方肯定早就大喊大嚷起來了。

「來了!」他朝門外大喊,不確定外頭的人是否聽得到他的聲音,他的房門一但關上基本上能隔絕大多數聲音。但在克拉克全神關注的時候——比如現在,還是能聽見高跟鞋尖不耐煩地敲打地面的聲響、聞得到Miss Dior的玫瑰花香。

那是露薏絲.蓮恩習慣使用的香水。

該死。克拉克暗想,匆匆抓來一件睡褲套上,把床上幾乎抵得上這房間裡一半傢俱價值的絲綢被子捲成一團塞進衣櫥裡,他沒有多少時間檢查房間,只來得及把地上那幾件沾了泥水和血跡的衣服包含他的S外套踢到床下,床頭上的手機就又開始瘋狂作響。

好吧,顯然外頭的人聽不見房裡的動靜。

他抓起手機,按下接聽鍵之前注意到上頭的時間,如果他的頭還沒痛到弄混時間的話,距離他像塊破布一樣被丟在大雨裡那天已經過了三天,難怪露薏絲會找上門來——現在他連未接來電記錄都不敢看了。

「呃......嘿,我是肯特——」克拉克戰戰兢兢開口,慶幸他乾渴了三天三夜的喉嚨讓他的聲音呈現自然的沙啞,他咳了幾聲,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裝的。

但他的可憐樣顯然沒打動門外的人。「喔,終於肯接電話了?肯特先生?」女記者的聲音聽起來又冷又硬,砸得克拉克從心底打了個寒顫。

「露、露薏絲?」

「開門,我就在你門外,小鎮男孩。」說完,她掛掉電話,把手機丟進包包裡後,露薏絲雙手抱胸,以免自己又去拍打門到手掌發紅。但等待的時候她的火氣仍然在直線上升,她發誓,要是在她的鞋尖把地面踏出一個凹痕來之前這扇門還沒打開的話,她一定會把躲在門後,放了她和整個專題報導進度三天鴿子的菜鳥給大卸八塊,而這在十——不,八秒之內就會他媽的成為現實。

喔,是啊,她火大到了極點,但讓她超級火大的理由卻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沒甩了這個讓她專案進度告急的死鄉巴佬,就像她向來那樣做的踢開扯她後腿的傢伙,然後一個人拿著戰場通行證去廝殺出她的獨家報導來,而是替這傢伙擋了佩里老大的滔天怒火之後衝到這間狹窄的出租公寓門口,瘋婆子似的狂打電話、用力拍門,只差沒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在她十幾年的記者生涯裡,露薏絲知道了很多事,和佩里老大擔心的不同,她不是學不會教訓的那種人,只是有些事就算碰過了她也不打算敬而遠之,但有些事——那些她一打過照面就牢牢記起來的事,才是三番五次拯救她記者生涯的關鍵,而其中最重要也是她第一件學會的事情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一次,是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這麼簡單。

克拉克.肯特或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夥子,她看過他的檔案,也聽過報社裡對新人面試的八卦閒聊。他就是個大學畢業後打著零工環遊世界,當膩了背包客於是想找份正當工作安頓下來的粗淺年輕人,但她確定他不是個一聲不吭就搞消失的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她看人不是每回合都準,但如果連一起共事的同事都還摸不清底細的話,那麼她這幾年的記者生涯也就白混了。

她猜測了好幾種可能,突然家裡有事——她知道肯特在堪薩斯的家裡還有年邁的雙親——或是生病了、或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但在見到本人之前,這都只是猜測,至少在打通他的手機之後可以把電視劇裡常出現的那些凶殺現場可能性給剔除,但不管是什麼,肯特都欠她一個解釋。

門在她倒數到最後一秒前匆匆打開了。露薏絲瞇起眼睛看著眼前一臉狼狽的男人。

好吧,他看起來——挺不錯的——也挺糟的。

「呃......露、露薏絲......」他說,聲音沙啞得像幾天沒開口似的,就像她在電話裡聽到的那樣。這是挺糟的那部份。

女記者挑起一邊眉毛,視線掃過開門這傢伙一身過於涼快的打扮——簡而言之,就是除了件五分睡褲之外啥也沒穿——而這,是屬於挺不錯的那部份。

她從前可不知道肯特這麼有料。看看他那對發達的胸肌,她還以為肯特那身老古板的西裝底下穿著橄欖球護具之類的啥,讓他看起來和那張斯文的臉不相襯的高壯,但顯然他不僅是身高,那些腹肌還有斜方肌都是實實在在屬於這副肉體的,還有,那些二頭肌肯定能讓全世界的健美先生都為之羞慚。真不知道他哪來的時間練得這一身。

在短短一秒取得所有數據,露薏絲再花一秒得出結論——要是影視版那些浪女知道她們嘴裡的老古板肯特有副讓人垂涎三尺的火辣身材的話,政治版和社會版樓層可要變得烏煙瘴氣了。所以,她最好還是忘掉這些讓人印象深刻的肌肉,專注在她此趟前來的任務上。

「所以。你是要請我進去呢,還是就在這裡說。」

而在肯特匆匆忙忙轉身讓她進門的時候,她讓自己目不斜視,以免被包在睡褲那輕柔布料下的翹臀給勾走注意力——該死,到底哪個男人能長著一張純良的臉蛋卻有個性感的屁股的。

「呃,我很抱歉,露薏絲,我沒想到妳會來。」肯特說。他聽起來是真的很抱歉,而且很虛弱。

露薏絲在他給她拉來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從床上抓來一件T恤套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對面。她直到此時才能好好打量肯特那張充滿歉疚的面孔,還有其上明顯的病態蒼白。

他看起來真的挺糟的。

她趁著機會環顧整個房間。它有些亂,床沒整理,髒衣服和外套就堆在書桌旁的椅子上,桌上有喝了一半的茶,沒收好的宵夜碟子,背包隨意丟在地上的樣子好像過了好幾天,幾乎就像那些獨居的大學男孩的房間,但房裡沒有灰塵,書架上的書陳列整齊,窗簾緊緊拉起,整體而言還算乾淨。

女記者得出了結論。「你看起來不怎麼好,你生病了嗎,克拉克?」她的語氣放柔了些,不再大吼也沒那麼冷冰冰。

克拉克好像鬆了口氣,但他的臉色一樣蒼白。「我很抱歉,我應該要打電話的......但這太突然了,我幾乎沒有力氣坐起來。」他說,眼裡的愧疚更深。

露薏絲沒說話,於是那大個子男人又哆哆嗦嗦地加了句。「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給妳造成了困擾。」

「你的確是。」露薏絲沒打算這麼嚴厲,所以在那句話就這麼出口的時候,她嘆了口氣,手指梳過自己的頭髮。「聽著,克拉克,我們都很擔心你。我很抱歉剛才吼你,但搭檔一聲不響就失蹤,還不接電話,這實在不是什麼能讓人冷靜得下來的事。」

「我知道,很抱歉。」

這是他第三次說抱歉了。露薏絲看著畏畏縮縮的男人,忍不住想找些輕鬆點的話題。「你有間挺好的套房。」她隨口說著,這時才注意到以鄰近馬路的房間而言,這裡實在相當安靜。「而且隔音效果不錯。」

「啊,我一直都不太習慣城市裡的聲音,所以......」他的笑容有些蒼白。露薏絲關心地望著他。「城市裡總是充斥著各種噪音,我知道,小鎮男孩。」

克拉克朝她笑了,依舊有些勉強的樣子。

「你去看過醫生了嗎?」

「呃......我想我睡一覺就會好的,所以......」

「你這一覺可真的睡得夠久的,都兩天了。」

「我、我真的很抱歉——」

露薏絲暴躁地深吸口氣,「不,我道歉,我說那話沒要指責你的意思。但你下次得記得無論如何都要打通電話,或者至少你能接個電話。」

「我知道,我真的很抱歉。」克拉克說著又再次低下頭來。

露薏絲在心裡翻起白眼。「別再道歉了,小鎮男孩。」

「呃......我很......」

她瞪著他,直到他把那兩個字給嚥回去,才露出個微笑,伸手在他的膝蓋上一拍。「忘了這事吧,克拉克。」待他給了她一個友善的羞澀笑容之後,她又說:「但你還是得自己去跟佩里解釋清楚,他今早還大吼著說要炒了你——別擔心,我想他不會真那麼做。他還挺喜歡你的。」

克拉克看起來像是被這突來稱讚給嚇到似的,他瞪大眼、微張著嘴的樣子活像隻呆呆的大狗。露薏絲這回是真心地笑了。「而且你還欠我三篇稿子和替你掩飾的人情,克拉克,你有得還了。」

「我欠妳更多。」克拉克說,露薏絲從他如釋重負的聲音裡聽出了疲憊,她想,該是準備告辭的時候了。

她站起來,克拉克也跟著起身,他站起來的動作有點不自然,就像在忍受什麼痛苦一樣,甚至做出了想要去扶些什麼的動作。

「你確定你沒事?」她說:「你最好還是去看個醫生,我會替你和佩里說,今天再休息一天吧。」

「謝謝妳,我想再一天我就沒事了。」克拉克感激地點頭。

「那剛好。我們和阿曼達.泰勒的專訪約在週五,明天回來上班,你還有一天時間可以準備。」

「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了。」克拉克保證道。

「你最好別,因為你要是再放我鴿子,你就玩完了。」露薏絲說。這回她用的口吻終於沒再嚇著誰,克拉克沙啞地笑出聲。

「我保證。」

女記者向他告別後離開套房,克拉克關上門之後還專心聆聽了好一會,直到他確定露薏絲離開了這棟公寓,走上馬路,他那強撐起來的身體才終於卸下所有力氣,倒回床鋪上。

他閉上眼睛,在等待暈眩感自動平復的時候小心呼吸,他的超級感官全都在恢復中,但托依然劇痛的大腦的福,他的控制力不完整,他得盡量避免過多的刺激,比如一次吸入大量空氣導致嗅覺爆炸。那已經是最最不會造成傷害的狀況了,但讓自己的腦子裡充斥各種待分析的氣味而一團糟仍然不是什麼好體驗。

克拉克抬起一條手臂壓在眼皮上,好一會兒,他才找到力氣把自己給移到床上躺正。

有些細微的僵硬感從肌肉上傳來,他忍住,開始有節奏地呼吸以維持專注,讓痠疼緩慢地沖刷過大腦,好在接下來一整天的自我恢復時間裡習慣它好保持清醒。

在他伸展手臂的時候,他的手指碰到了某個東西,是他的手機。克拉克把它握在手裡,拿近眼前,他向下翻看著所有未接來電,三天裡總共四十幾通電話,大多數是報社打來的,露薏絲、吉米,甚至佩里都用私人手機打給他好幾次。

年輕記者口裡再次洩漏出自責的嘆息,但他的手指突然停在某條未接來電上。

那是從他堪薩斯的家裡打來的。

克拉克盯著那個號碼看,五味雜陳從他心裡湧上,他的手指移到回電的位置,卻遲遲沒按下去。

最後他拋開手機,閉上眼睛,繼續他的呼吸瑜珈。

他的身體在呼吸的節奏裡漸漸放鬆,他的腦袋鬆弛下來,精神舒緩地敞開。

——就是這樣。他對自己說。

在和緩的平靜安撫他因自癒過程而疼痛的肌肉時,柔和的嗡嗡聲輕掠過他的大腦,一股悸動攫住了他。克拉克猛地睜開眼睛,呼吸紊亂起來。

「不......」他喃喃道,再次用力閉上眼。他不能再去想那個。那會讓他發狂,讓他陷入他最恐懼的境地。

——耐心、專注、平靜。

克拉克在心裡複頌著那些叮嚀,一次又一次。他幻想按母親按在他胸口的一隻手,隨著他肺部吸氣的起伏上下,他讓母親的聲音在耳中一遍又一遍數著那些拍子,讓自己也跟著數,就像他小時候所做的那樣,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呼吸回到他能掌控的節奏。

——就這樣,很好。他對自己說。他需要自控,需要不被任何東西動搖的控制力。

他不能被任何東西打敗——尤其是他自己。










值下午班總是非常無聊。馬克.豪森對此深有所感,不管是這死氣沉沉的大樓氣氛,還是外頭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氣,他面前的迷你電視裡正播放低級的肥皂劇,裡頭偶爾迸出來的尖銳笑聲是這裡唯一還有點生氣的聲音了。

在那個喜劇女演員對男主角說了句什麼他沒聽清楚的下流話時,馬克還是跟著錄音的群眾笑聲哈哈笑上兩聲,就算他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但至少能讓他稍微清醒些。

就在這時,走廊後的清潔用後門打開來,一個穿著綠色清潔制服的男人推著他的工具車從那裡走出來。

馬克分了一點神給那傢伙,他無精打采的眼睛掃過時鐘。「嘿,今天怎麼遲到了?」

那男人停下來,咕噥兩句關於「路上塞車」和「抱歉」之類的話,他的聲音讓馬克有點陌生,他從桌子後站起來,幹這一行磨練出的警覺多少趕跑了一些他的瞌睡蟲。「等等,我記得今天該輪到傑西。」

「啊,本來是的。」那個陌生的男人朝他緊張地笑了下,馬克仔細端詳他在鴨舌帽陰影下的臉,那是張膚色臘黃、平凡又沒什麼特色的臉。

「他跟我調個班,我原本是負責另外一棟大樓的——你知道,他老婆。」

馬克聽了之後放鬆下來。「喔,對,他提過他老婆懷孕了。」

「懷孕的女人總是偶爾會有點小狀況。」那男人說。

馬克點點頭。「給我你的通行證。」

男人離開他的推車,順從地走過來,把口袋上的通行證摘下遞給馬克。

馬克掃了它一眼,「強納森.諾蘭。」他皺眉。「沒聽過。」他又看看上頭的照片,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說過我原本是負責另一棟大樓。」那人聳聳肩,接過馬克還來的通行證別好,「如果你擔心,你可以打電話給我頭頭,他知道我們換班的事。」

馬克猶豫了會,但這整件事看起來都沒什麼好奇怪的。於是他搖搖頭,「別麻煩了。」他又問:「你知道該收哪些樓嗎?」

那個強納森.諾蘭朝他揮了揮手裡一張折成四疊的紙片。「我有樓層圖。」

老保全嘟囔一聲,按下打開通行閘的按鈕,揮揮手讓男人通過。在清潔車的輪軸咯吱聲已經遠到他聽不到之後,他打了個呵欠坐回位置上,一雙發昏的老眼繼續盯著不怎麼好笑的肥皂劇。

清潔工強納森一路走到長廊盡頭,那兒有一個專給清潔車和貨物走的貨梯,一般大樓員工不會使用它。它走進去,按下樓層按鈕,在等待電梯上升的時候他的腳隨意在地上打著拍子,儘管他瘦長的身體看起來有氣無力的,他鞋尖的節奏卻頗輕快。

電梯響起樓層到達的提示音,強納森停下他的敲擊,推著清潔車走出去。

這棟綜合大樓總共有二十層,最頂端的十層是擁有它的公司自己的辦公室,至於他們用不到的一到十樓則分租給幾個公司,強納森只負責這十層樓的清潔工作,另外十層的母公司有它們自己的清潔人員。

十樓正好是一間科技公司的IC技術部,還有幾個庶務部門,這代表這整層樓裡有一半是連自己今天穿什麼吃什麼都毫不關心的傢伙,令一半則是八卦集中營的代稱,不知道是哪個天才這麼安排公司部門的。但這一切都不關強納森的事,他只管幹好自己的工作。

他收了廁所的垃圾,還有資源回收箱裡的。

接著他將清潔車停在清潔通道口,自己拎著垃圾袋走進內部茶水間。令人慶幸的是,茶水間位於工程師們寂靜的堡壘那一邊,強納森一路走過去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或點頭微笑,就算在他進入茶水間時正好和一個捧著咖啡、黑眼圈濃重的工程師擦身而過時也不用。

那個工作過度的傢伙對強納森不屑一顧,留他在空無一人,只有熱水機運轉聲音的茶水間裡做他的工作。

而強納森對此非常滿意。

一個小時後,當他結束他在所有樓層的工作,走出電梯,來到前台時那個保全甚至沒再給他任何關注,只是隨便揮揮手讓他通過。

強納森識相地沒去打擾他和他的肥皂劇,他推著清潔車一路往清潔工用的通道走,他把它還給儲藏室,走路來到地下室的停車場,鑽進停在那裡的清潔公司卡車。

在他把車子駛離停車場,開進午後陽光燦爛的大街上時,他打開了收音機,讓裡頭女主播的聲音充斥狹小的前座,卻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迷你耳機往耳朵裡塞。

強納森往左打方向盤,在這個十字路口左轉,進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它位在兩排老舊建築的後方,就算在大都會裡也還是有些像這樣罕有人煙的盲眼地段,它們不被任何人注意,也沒有監視鏡頭,有時候連陽光都不怎麼照進來。

片刻後,從巷子裡走出來一個年輕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褐髮,雙頰削瘦,但輪廓柔和,頗為清秀,但不是那種走在路上會吸引人回頭來看的類型。他穿著廉價襯杉和寬鬆長褲,走路的模樣就像他在書桌前伏案用功太久,必須出來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

他在路邊的小報亭停下來,買了份報紙和一包煙。接著一路無所事事地左顧右盼,四下掃視卻沒有一個觀察的目標,彷彿隨興所致,看到哪算哪。他這麼一路閒逛進了公園,找到一張空的長椅坐下,翹起二郎腿、點著了煙,經過的一位老太太朝他瞥來厭惡的眼神,年輕人回了一記中指,翹起的腿大幅度地抖動,原本打算從這而經過的幾個行人見了這狀況,一臉嫌惡地繞道。年輕人對此似乎挺滿意似的,接著在膝頭攤開報紙。

在他視線的左前方那棟大樓正是半小時前清潔工強納森剛完工的大樓,也正好在他一抬頭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觀察到的方位。

幾乎分毫不差地,耳機裡響起老人不甚同意的聲音。「雖然您可能不想理會,但我還是要對您決定進行的活動提出反對意見,老爺。」

「你說過好幾次了,阿爾佛列德。」年輕人輕描淡寫地回答,刻意壓低了他的聲音,把報紙翻到社論那一頁,從那個老土的撰稿記者的名字開始,假裝自己對它頗感興趣的一個個字讀。「我很好。」

「但您從沒聽進去,容我提醒,您還斷了一根腿骨,五天時間可不足以讓它痊癒。」

「我已經把它固定好了,不影響行動。」

「得到支撐和全然治癒是不同的,布魯斯老爺。」

「那麼,我想現階段我只能滿足於此了。」布魯斯略帶嘲諷地回答。

阿爾佛列德在那端嘆了口氣。布魯斯抿起嘴,他想說什麼來緩解這氣氛,但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阿爾佛列德先他一步開口,老管家直截了當地換了個話題,布魯斯對此如釋重負。

「我照你的指示為凱爾小姐過去三個月的行動建立了時間線,但她的行蹤相當飄忽不定。」

「貓嘛,不意外。」布魯斯說:「所以,我們有什麼發現。」

「她到大都會是為了去參加了一個喪禮,死者是她的妹夫。」

布魯斯皺眉,這倒是個新消息。「我不知道她還有個妹妹。」

「誰都不知道,老爺。」阿爾佛列德說:「她的妹妹瑪姬七歲從一間在高譚的兒童中心被領養,根據資料,凱爾小姐當時並不在那間機構裡,瑪姬被領養後改了姓,因此沒有人將她和瑟琳娜.凱爾小姐聯繫起來。她在當地上高中,但是在大都會讀的大學,在那裡與她丈夫結婚,並在同一間法律機構供職,她們夫妻在半年前為了一筆給兒童中心的捐款曾經回到高譚待上一周。我們有理由相信,凱爾小姐就是在那時和她妹妹相認的。」

「所以她們相認之後三個月,瑪姬的丈夫死了,而瑟琳娜為了弔唁到了大都會。」

「事實是如此。」

「聽起來很合理。之後呢?」

「啊,接下來事情就有意思了。」阿爾佛列德這麼說的時候,他的聲音裡可聽不出半點有趣的成份。

「如我們曾經調查過的,凱爾小姐用她的假名『潘妮洛普.卡爾茲』在大都會市中心租了五天的酒店房間,但只有入住記錄,她卻沒有辦理退房,而人就這麼從大都會消失了,接下來再也沒有人聽過貓女的行蹤,我們查了她所有的假名和管道,她就像人間蒸發了,直到——」

「直到那起嚮導攻擊事件和她攻擊羅賓。」布魯斯說:「接著說。」

「既然查不到她,我就改調查她妹妹瑪姬小姐,直到我發現在同一時間她也失蹤了。」

「失蹤?」

「沒去上班,也沒連絡她的任何家人或朋友,一開始她的同事以為她是因為丈夫去世而過度傷心,但整整一週沒人連絡得上她,直到她母親去了她的公寓,發現所有東西都還在公寓裡,包括她的手機、錢包、所有證件,都在公寓裡,除了瑪姬小姐本人。就像她姊姊,她也人間蒸發了。」

「打賭五塊錢這不是巧合。」

「顯然如此,老爺。」阿爾佛列德哼了聲。「所以我一點也不意外地發現她丈夫的死亡證明遭人竄改過,最初的調查報告裡有提到現場的槍聲和輪胎打滑的痕跡,但最終的結案報告裡卻只寫上DUI。」

「看起來有人想用酒醉駕駛糊弄過這一切。」布魯斯推測道:「而那個『某人』恐怕也導致了瑟琳娜和瑪姬的失蹤。」

「非常符合邏輯的推測,老爺。但這還是難以解釋凱爾小姐不合常理的行動。」阿爾佛列德說:「她在高譚的表現就像她是個陷入癲狂的哨兵,但她在大都會的行動卻保持著相當的理智,她的落腳處、她的行動範圍和時間,這幾天她幾乎繞著那棟大樓轉,像在為行動踩點。」

「現在唯一合理又可靠的推測是瑟琳娜在尋找什麼——或者,」他想了想,換了個更貼切的形容,「她在獵殺什麼。這和她妹妹肯定有關係,也絕對和假臉幫有關。」布魯斯可以在一分鐘內想出十個可能性,每一個都糟糕透頂。他指示道:「去查查假臉幫在大都會的下線和業務通路。」

「您偶爾得體諒一下老人,老爺。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您給自己的折騰。」

聽著老管家佯作抱怨,他忍不住輕笑。「你只要去折騰電腦就行了,阿爾佛列德,沒人要你像我一樣折騰你的老骨頭。」

「我還能說什麼呢,現在是科技時代了。」

布魯斯用輕聲咳嗽掩飾他可能要脫口而出的輕笑。「如果我們能弄清楚她作為目標的那棟大樓裡有什麼,阿爾佛列德,也許你的工作量就能減半了。現在,我們的掃描有結果了嗎?」

「您也該給您的電腦一點時間,老爺。耐心是美德。」

「你一直都這麼教導我。」

「而您從來沒讓我失望。」阿爾佛列德說,他聽起來像個驕傲的長輩。「現在我們有結果了——但,這——」老人的聲音裡有耐人尋味的遲疑,布魯斯立刻全神貫注起來。

「阿爾佛列德?」

「這真的相當有趣,老爺。」老管家說:「我將檔案發到您的手機上。」

布魯斯掏出手機,看到螢幕上的建築掃描成象角落有一片無法透視的灰色區域,他皺起眉來。「那是什麼?」他將畫面換了個角度,放大細看。「它在地底?」

「這棟建築的地下室。」阿爾佛列德說:「顯然,在兩層地下停車場下還有祕密樓層,而我們的儀器無法穿透它的特殊建材掃描道內部情形。」

布魯斯乾笑兩聲。「這我非得告訴魯休斯不可,有人擋住了他的小玩意兒。」他又正色道:「我們對這棟大樓有什麼了解?」

「沒有什麼不了解的,它屬於Lex Corp,但只有一部份IC產業的小業務設在這裡,其他承租的公司也沒有什麼不乾淨的。」老人停了一會,「也許您會有興趣知道,那神祕的地下室空間顯然往建築的西側延伸過去,它和旁邊的建築地下空間是一體的。」

旁邊的建築?布魯斯的視線移向一旁被樹蔭遮蔽了大半屋頂的低矮建築,只有一點磚紅從綠樹上方透出來,和高達二十層的辦公大樓比起來,最多不超過十層樓的它就像個不起眼的矮胖小子。布魯斯問:「我們對那建築了解多少?它是幹什麼的?」

「那裡登記了幾間生化實驗室......嗯,等等,它有一半的樓層被登記為政府機關使用。」

政府機關?「哪個部門?」

「國立衛生研究院,老爺。」阿爾佛列德說。

「為什麼NIH(註1)會需要有用特殊建材打造的地下室的實驗大樓?」

「也許是為了研發毀滅世界的兇惡病毒?」

「你的幽默感越來越糟了,阿爾佛列德。」布魯斯乾笑兩聲,眼睛一丁點也沒離開那棟藏身在樹影之後的建築。他陷入沉思,思考他對瑟琳娜目標判斷可能出錯的機率。

「我需要和那間實驗大樓的所有資料。」他要求。

「我也需要提醒您,老爺,我是個七十歲的老人而不是機器人。」阿爾佛列德不耐煩地送來抱怨。「如果您對公司事務的關心有那麼積極就好了,那裡雖然沒有您的老管家,可還有大把年輕人供您差遣。」

「很不幸,現在這間公司就只有三個員工。」布魯斯哼哼道。「迪克在哪?他操作這些可比你順手。」他這才想起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聽到羅賓的聲音,布魯斯瞥了眼手錶,這時間迪克早就該離開學校了。

既然他知道布魯斯在這兒有個監視任務,小夥子從來都不會錯過參與的機會。

「理察少爺有其他任務在忙。」阿爾佛列德拘謹地說,好像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布魯斯提起這件事。

布魯斯確定只有一個情況會讓老管家有此反應,他的聲音不自然地繃緊了,「發生了什麼事?迪克讓你瞞我什麼?」

「他沒有要求我瞞著您,老爺,他只是不希望您分心。」阿爾佛列德的解釋伴隨嘆息傳來。「這幾天高譚發生了密集的誘拐失蹤案,理察少爺認為這和假臉幫有關......」

布魯斯聽出了老管家話裡的欲言又止。「還有呢?」

阿爾佛列德的嘆息更憂慮了。「芭芭菈.高登是最近一個失蹤的受害者,就在兩天前。」

芭芭菈.高登?高登的女兒?「為什麼?」假臉幫不像會蠢到去拔老虎的鬍鬚,除非她有什麼引起黑面人興趣的條件?

「我們還不知道任何細節。」阿爾佛列德輕聲說:「她也是理察少爺的同學。」

布魯斯按下心中立刻飛奔回他的城市的渴望,他的聲音因壓抑而沙啞。「有什麼情況隨時通知我。」

「是的。」

在結束通話前,布魯斯抓緊最後一秒提醒,「阿爾佛列德——告訴迪克務必小心。」

「是的,老爺。您也務必小心。」

老管家的叮嚀讓布魯斯的嘴角掛上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但通訊結束,憂慮還是爬上了他經過偽裝的臉。

他厭憎當他的城市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那兒,他更痛恨當他心裡拉扯著不祥預感的時候他無力解決它。假臉幫,上一次迪克被瑟琳娜襲擊的時候就在假臉幫的地盤上。

布魯斯想起那晚的意外。最後他們還是不清楚瑟琳娜會在那兒的原因。

嚮導殘殺、瑟琳娜的癲狂、高譚市的失蹤案。

假臉幫......

直覺告訴高譚的黑騎士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事情其實全有脈絡可循,事情源自那可憐的嚮導少女的死,她被癲狂中的哨兵殘殺——布魯斯以為那是瑟琳娜......但她並未癲狂,或者說,還沒癲狂到會任由自己犯下那種罪行——接著是瑟琳娜意義不明的舉動,她的行蹤不明顯然和她妹妹瑪姬的下落息息相關......

他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一小片能將這一切全都湊起來的線索。他就像面對一桌子散亂的拼圖,卻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塊——最開頭的那一塊......

布魯斯仔細搜索自己腦中的線索,希望能找出讓他釐清這一切的線頭,但耳機裡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了他。

布魯斯掃了手機螢幕一眼,臉色沉了下去。

他起身,把後來一眼也沒看的報紙扔進垃圾桶裡,大步走出公園。

追蹤器信號顯示瑟琳娜就剛進入方圓三百公尺範圍內。

她來了。







註1.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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