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night

聲明：這是三月CWT33要出的自創新刊第三集的試閱內容。如果還沒有看過前兩集的話，第一集試閱與第二集試閱都在這邊。內容是半現代架空魔法背景的冒險向故事，與前兩集的故事雖然人物有相關但事件主要是單元性，先單看一集也ＯＫ！歡迎新朋友嘗試看看噢～～


試閱部分暫時不會全文放出，到20日之前都會每日更新，有興趣的各位可以先看看試閱，會場也歡迎到攤位上來翻閱！







CH4.蠢動的陰影




菲力普坐下的時候感覺右腿一陣抽痛，而他的腹部也又浮上那種好像有一把細礫石在裡頭滾動的感覺，說不上疼痛，但就是頗怪的。

坐在他對面的猩人阿奇嘴裡咬著湯匙一上一下動著，說：「你應該再回醫療院去看看，老夥計。」

菲力普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他們只會要我吞那些噁心的抑制劑，那玩意嘗起來簡直就像過期的乳膠。」

「失敗的比喻，小菲。」阿奇嘿嘿笑，他笑起來的時候那光滑的年輕臉龐立刻擠出一臉皺紋，全都堆在嘴角眼角，「我又沒嘗過乳膠，怎麼知道它的味道。」

「我不介意讓你下次有機會試試看。」菲力普甩了個白眼給他。

阿奇發出烏鴉一樣低啞難聽的嘎嘎笑聲。低下頭去繼續吃他碗裡的優格。菲力普有時候會對阿奇自稱猩人的身分感到懷疑，這又瘦又乾的傢伙一點都不像猩猩，加上他的笑聲，總讓他聯想到豺狼。他想起阿奇曾經告訴過他，他就是因為一副營養不良的怪樣子才被父母拋棄，最後被某個魔探局的戰鬥探員撿到，送進扶養機構，才讓他成了局內為數不多的獸人成員之一。

他和阿奇在訓練校時同班，班上也就少數幾人和這個性古怪的獸人合得來，其中又以菲力普和他最親近。他們倆原本都以為畢業之後他們應該會成為搭檔，說真的，菲力普不知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忍受得了阿奇的怪脾氣。不過後來他才知道阿奇跟他填的志願根本不同。他還是更希望站在第一線，而阿奇對技術研發較有興趣。

這獸人身上總有股神出鬼沒的狡詐，有時卻又粗俗得令人髮指，偶爾也會表現出出人意料的熱切。菲力普總是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或許都是，也或許都不是。不過他的機敏狡詐倒是從來都沒有減少，也偶爾會在菲力普明天不值班的時候約他出去喝酒，技術員總是獨來獨往，菲力普幾次問他除了自己到底還有沒有別的酒伴都被他糊弄過去。後來他想想也好，至少他和自己的友情永遠不會改變。

他吃著自己盤子裡的食物。他點的餐點清淡無味，讓他吃起來有如嚼蠟。菲力普懷念那些可以大口吃肉喝酒的日子，不過他現在不得不吃輕淡點，因為他還在治療中。雖然一個月前他就拜託了不少人、還發了不少誓，一再保證自己就算出院了還是會嚴格遵守醫囑才把自己從那間死氣沉沉的病房弄出來，但三個月前在魔探總局遭異界怪獸入侵的危機中，他受的傷確實還有一些後遺症沒全好。

而如果他不打算在多吃一個月的銀粉和化毒劑，他最好還是乖乖聽話吃他的兔子全餐。

「你那些酪梨不吃嗎？」阿奇揮著叉子指向他的沙拉盤。

「你可以拿去吃。」菲力普把盤子推過去。

「你知道，小菲，你應該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對傷口好。」阿奇說。他熱愛天然食物與素食。

「謝了，阿奇，如果我需要平衡的營養我會去吞幾顆綜合維他命。」

阿奇對他這話做了個鬼臉。

他們繼續用餐。菲力普盤子裡的東西以穩定的速度消失，而阿奇已經吃完了，正捧著他的橙汁盯著餐廳魔法天幕上飛過的一群雁鳥看。接著領頭的那隻佈見了，雁鳥們四散離去，湛藍天空與陡峭群山的畫面換成有三匹小馬在嬉戲的草原。

「群龍無首。」他說。

菲力普停下把蘋果片放進嘴裡的動作，「什麼？」

「東方的一句諺語，說一群龍失去了牠們的頭頭，於是開始自相殘殺、大打出手。」

他歪頭想了片刻，「這不合理，龍誰也不服誰，你要他們臣服在一隻龍底下，他們會先自殺。再說，龍從來就不是群居生物。」

「這是諺語，小菲，重點不在它合不合理，而在它的意義。」阿奇抱怨。

「好吧好吧。那麼你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就行了？」

「你應該多體會一下文字語言的博大精深。」阿奇忿忿不平的抗議。菲力普早就學會只要不管他，猩人就會自己把話說下去，這次也一樣。

「它指的是一種情況。」阿奇說：「當一群人的領袖不見了——不管是傷了殘了還是死了，這一群人都會分崩離析，有能力的人想取而代之，沒能力的人觀望等著投靠有力的一方，結果就是原本好好的一個團隊四散成好幾團勢力份子互相爭鬥，就給了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等等。我幹麼要在髒的水裡抓魚？好、好，那是另一個諺語，洗耳恭聽行嗎？」菲力普在猩人投來想咬人的眼神時很有自知之明地承認錯誤。

「那是指就會有投機人士想從中得利，小菲——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他的聲音開始興奮起來，菲力普在心裡哀號。

他可以忍受所有猩人的怪毛病——他的素食主義、他的文化囉唆、他的變化多端甚至連他三不五時拿一些莫名其妙的騷擾電話煩他也行，但就這一項簡直要了他的命。

「別不當一回事，小菲，你絕對感覺到了。魔塔正在入侵。」阿奇壓低聲音，假裝好像隔牆有耳似的。菲力普得說，就算被別人聽見對方也只會當這是個偏執獸人又一次的自言自語，他自己也在餐廳大聲罵過幾次馬文隊長，現在還不是好好的？就連沒腦袋的死亡騎士都有手伸不進去的地方。

「白石高塔本來就是魔探局的創始成員之一，阿奇，他們屬於魔探局，沒什麼入侵不入侵的。」他第N次試圖講道理。但也第N減一次知道這絕對沒用。

「才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菲力普，我早就說過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告訴過你，但你聽了嗎？不！而事實證明我說的沒錯——」猩人表情熱切，眼底閃著光，「看看自從襲擊事件之後發生了什麼，好幾個分部受到挑釁，正在進行的監控案件停擺，有多少原本可以成功的行動都失敗了。局裡的戰鬥人員亂成一團，分部的隊伍還被四處分調......」

「那是因為趁火打劫的人變多了，你自己也說襲擊事件之後不少犯罪組織看準時機想給我們找麻煩，可是總局這裡的損毀太嚴重，副局長重傷未癒，更不用說幕後禍首還是我們自己的高層人員了，現在局裡人手不足。」菲力普不耐煩地揮手。

「那正是他們要大家這麼認為的！」阿奇高談闊論，現在他可顧不了談話被別人聽去，「從前總局還有修德洛副局長能和那群塔裡的老頭子抗衡，現在他一不在，魔塔那些人就肆無忌憚啦，他們把戰鬥人員都派出去肯定是想要趁機奪權、所以先把副局長的人馬給分散，這樣他們實行計畫的時候阻力就沒有那麼大了，我跟你保證他們的下一不行動就是肅清局裡所有非人成員。」

菲力普嘆息，「你的陰謀論心態越來越嚴重了，阿奇。」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被轉調的部隊裡也有人類或魔法師，如果不是總局能夠應對的人數不足，人力資源室也不會採取這種方式。」

「你就是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小菲。」

「你才何必老是對白石高塔有偏見，阿奇？要說是人類，我也是啊？」

「喔，小菲。」猩人大搖其頭。

「菲力普．羅傑斯探員？」這時一個穿著長袖制服的辦公室職員找上他們，打斷了這段聽起來頗為顯但實際上挺無厘頭的談話。菲力普瞥了眼那人胸口的徽章，喔，槌子與手，人力資源室。他開始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裡有你的調職令。」對方說，遞給他一個魔法彌封的信封，正面蓋著大大的魔探局徽章戳記。

「調職令？」菲力普詫異地接下信封，「我的長官沒有告訴我......」

「喔，那現在你知道了。」那職員不耐煩地揮手說：「羅馬尼亞地區發生一次重大吸血鬼發狂事件，但那裡有足夠戰力的分隊之前被調去阻止另外一項邪女巫獻祭儀式還沒脫身，我們得從總局這邊調派還能用的人手過去。所以別抱怨了，收下你的調令準時和同隊的成員出發，那些該死的黑魔法團體就不能讓我們好好安靜一下準備過年嗎......」

對方一路碎唸著走開，顯然工作壓力過大，如果是平常，菲力普會很有心情地攔下對方跟他聊兩句，順便問問自己是他不幸通知的第幾個戰略探員。但不是在他手上拿著不知道會被調到哪個鳥不生蛋地方調職令的現在。

「喔，你知道嗎，阿奇，我開始覺得你是對的了。」他語氣灰暗地拆開信封，攤開那張調職令，上面列了一個小隊十四個人的名單，他的名字赫然在列，還有不少同屬執法隊的成員，而地點毫無疑問的是羅馬尼亞——拉森到底是怎麼放這名單過關的？

「太好了。」他悶悶抱怨，「死惡魔咬的傷還沒好，現在又要去打吸血鬼，我的生活可真刺激。」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小菲。」阿奇面露同情，但任憑他口舌再好，安慰人始終不是他的專長。「我想你還是去醫療院一趟，多拿點藥保險吧。」

「是啊，而且我還得請他們開一些防止血魔法的奎荃素——如果我還留在醫療院的話搞不好就不用調了。」他懊惱地說。

阿奇拍拍他的肩，「你知道你自己肯定忍耐不了的。」

菲力普相當無奈地明白阿奇說得對。







醫療院離總局不遠，走傳送點不用幾秒就能到，於是他提出預約，趁著下午有空的時候去了一趟，再要了一些抑制劑，但醫生對於他要奎荃素的原因頗不諒解，他再三確認菲力普是否有告訴他的長官他在上次的襲擊事件中被烏圖庫襲擊，而死魔法仍然對他有輕微影響。

當然，菲力普什麼也沒說。因為一點小傷拒絕調職令這種事會讓他顯得像懦夫，而這是他這二十八年來的人生裡極力避免的。「當然。」他甜笑著告訴醫生，像個乖寶寶，「但現在人手不足，我們得共體時艱，我和我的長官已經為此討論過一番。」

他故意垂下眉毛，連嘴角的弧度都謹慎地透漏出他的別無選擇。「我相信他不會高興你再為這個打電話過去和他討論。」

菲力普說這話的表情與口氣成功阻止了醫生打算拿起電話的手。對方年紀頗長，在總局治療室任職十幾年了，在他的職業生涯裡這種事情並不在少數。

「好吧。」醫生給他開了藥單。「去外面等拿藥吧。」

他道謝之後離開，慢悠悠地在走廊上閒晃。他脫下制服外套拿在手裡，黑髮加上稍微有點斯文的臉，襯衫更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坐辦公室的職員，不太會有人聯想到他的戰鬥探員身份。戰略執照探員已經比大多數只有執照的魔探局探員地位要高，而在總局裡，隸屬馬文．拉森的執法隊更讓他走到哪都受人矚目，只要他還戴著執法隊的徽章。

但有人卻從身後叫住他。

「菲力普．羅傑斯探員？」那是個虛弱的女人聲音。

菲力普訝異在這裡竟然有人能從背影認出自己，而他對熟悉的聲音絕不會認錯，他不認識這個女人，對方卻認識他？

他掩飾好臉上的表情轉頭，訝異卻再回到他臉上。

「賽爾拉．藍道爾長官？」

黑髮的共感者看起來臉色蒼白，她那一頭及腰的漂亮長髮剪短了，現在用俏皮的弧度環繞她的臉，不過這也沒讓她看起來有精神一些，她眼框下的黑眼圈深重，嘴唇幾乎沒有血色，而她身棕色的眼睛看起來有些遲鈍。她甚至在菲力普接近她幾步之後才想對他露出微笑，像是她這才想起來必須這麼做。

菲力普知道賽爾拉一直都沒有從三個月前的致命重傷中恢復過來。她是總局的首席共感者，整個魔探局的共感者網路都在她的掌管下，即便不特別打聽她的近況也是人們會談論的話題，更別說菲力普曾特別關注過。

他知道她仍很虛弱，暫時還沒辦法負責任和任務，他們說她的精神在瀕死的時候仍保持與修德洛局長的連結，因此對她造成極大的創傷，需要時間來恢復。

但那是她的能力，而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就算當時傷勢再重，經過治療也不該像是這副模樣。

「長官，您還好嗎？」他上前去想扶住這宛如風中殘燭的女人，但被她禮貌地拒絕了，「您這......」

賽爾拉用過於開心的調子打斷他的問題。「我很好，羅傑斯探員，你還好嗎？你那天看起來傷得很重。」

那聲調裡還有什麼比她話裡說的更深的東西，而賽爾拉的眼神裡透露出更多，她擔心、急切，想知道菲力普是否懂得她的暗示。幸虧她很幸運，菲力普明白。

「後來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個小隊找到了我，給我急救，所以我沒事，康復得很好，長官。」他回答，小心翼翼地留意賽爾拉的眼神。「那麼您呢？長官，我們聽說您還沒康復，都很擔心，我們熱切期盼您的歸來。」

「謝謝你，探員，你真貼心。」她說。

這時走廊轉角有護士看到她，喊了一聲匆忙過來。菲力普留意到賽爾拉的肩膀縮了一下。

——真該死。他想。

「對了。」她忽略後頭護士焦急的腳步聲接近，仍然站在原地，且堅持問完她的問題，「你見過副局長嗎？」

「呃——」菲力普正思索這個問題的意義，護士已經接近他們身邊，且對他和賽爾拉的交談顯得有些不安。他決定保險一點。「很抱歉，我沒有特別聽到他的消息，長官。」

「喔，好吧，我本來想請你帶個消息給他，我想還是算了。」

「很抱歉沒幫上忙。」

「藍道爾小姐，您不能跑到這裡來——您還很虛弱。」護士緊張地說，扶上賽爾拉的手，想將她帶往另一個地方——帶離菲力普越遠越好。「您彗嚷我輩護士長斥責的。」護士說。

「抱歉。」賽爾拉溫和道，不著痕跡地抖開護士的手。「我只是在那裡看到羅傑斯探員，上次他救過我一命，我只是想打個招呼謝謝他。」說完，她鄭重地像菲力普伸出手。

「真的很謝謝你那天的幫助，希望你助人的精神永存。」

菲力普微笑，握上她的手。「您太客氣了，長官。」

「好啦，您道過謝了，現在應該回病房了，您本來就不該出房間的，要不是您堅持要出來散步......」見他們握完手，那全身上下都透著不自在的小護士終於找到機會扯著賽爾拉的衣袖把她帶離走廊。

菲力普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才走回大廳的等候區坐著。沒一會就聽到了他的號碼。

他在櫃台拿了藥，接著往傳送點的方向走，在他接近的時候旁邊的門警攔下他。

「抱歉，例行抽檢。」門警說。

即便菲力普出入這裡好幾年了都沒聽說過什麼例行抽檢的事情，他還是聳聳肩，乖乖停下，任門警拿感應器在他身上掃來掃去。

「有從這裡帶什麼東西嗎？」對方問。

他舉起藥袋。

門警瞪他一眼，在他褲子口袋、襯衫口袋和袖子上拍來摸去，菲力普都想罵他性騷擾了——但他沒有，還很聽話的照門警的指示把他的外套抖開、口袋掏出來。喔，他真是配合。

什麼都沒有。

他聳聳肩，把外套穿上，朝傳送點歪歪頭。

「好，走吧。」門警終於放行。

菲力普走進傳送點，沒花幾秒回到總局中繼中心。

他對那裡值班的探員微笑，大步走出中心，路上和幾個擦肩而過認識的人互相點頭招呼，直到來到一處走廊，寬敞但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任何監視器。

他張嘴，舌頭捲起，伸手從舌下拿出一小張紙片。

它沾滿了他的口水，拿起來濕黏得很。他把它攤開，裡面的字跡還沒有模糊。不過菲力普在那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卻嚐到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