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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探局2】CH6.襲擊的前奏(上)
2012/07/25 § 0
「寧靜才是學習的搖籃。」
她一直都這麼說。
所以他經常做的事情是趴在窗臺上,任由下午的陽光輕柔地撫過他全身,沉浸在這溫暖裡打個小盹。而偶爾他從夢中醒來,睜開一隻眼睛,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搖椅裡,閱讀一本比她的頭還大的硬皮書本。
那上面充滿了艱澀難懂的字眼,還有語焉不詳的預言。但她一直樂此不疲,在其他小女孩在外頭摘野花、野果,在廚房裡忙碌、或坐在門廊前交換編織花樣的時候,那是她唯一會做也想做的。
「妳知道妳很無聊。」他打個哈欠說。
她放下書,對他一笑,「是啊,所以有你在這裡陪我。」
「我不確定妳需不需要陪伴。」他搔搔耳朵,「那些書就能陪妳一輩子了。」
她低低笑起來,聲音像新鮮羊奶那麼甜蜜。「噢,過來吧,你這小東西。」
「……我才不小,妳明知道這一點。」他會抱怨反駁,不過終究還是照她說的做。
他跳下窗臺,左右搖擺尾巴,在擦過她小腿的時候把尾巴纏繞上去。但他就是不會跳到她腿上,非得她親自抱他起來,他才願意坐在她腿上。
「你知道我有多開心你在這裡陪伴我。」
「噢,是嗎?」他轉過頭去,故意不理她。但他有些開心,情不自禁地從喉嚨裡發出輕柔的咕嚕聲。
「當然是,小東西。」她說完,重新打開書本,立起的書頁角度把他也圈在裡面,然後開始閱讀——雖然他不知道有自己擋著,她怎麼看到那些內容,不過在當時他從不想那麼多。
他享受她柔軟手指穿梭在他毛間的感覺,在她按壓著他頸部的時候發出滿足的咕噥,他偶爾也會給她一點回餽,在她因為某個看不懂的單字或是一段無法理解的理論發出沉吟聲的時候,他會提供一些解答,即便他不是什麼都知道,而他也不介意和她來一場基於學術性質的爭論。
這一切都太溫暖了。
溫暖到他忘記了世界向來是這麼公平,它給了你和平,就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也忘記了她的身份、他的身份,忘記了戰爭終究會到來。
還有,就算再怎麼長壽,人類始終會死這件事。
貝斯特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眼睛還帶著潮溼。
他有些模糊地覺得眼前還有她的身影,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佈滿灰塵的鏡子裡。
那頭髮、那長相、那身體。就像詛咒一樣如影隨形。
他閉上眼再睜開,試圖轉動頭部,好看清楚他所在的地方,但他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腳趾和手指勉強還能動個兩下,不過其他部位就像被持續電擊那樣痠麻疼痛,完全動彈不得。
他呻吟一聲,但喉嚨裡也乾澀疼痛,所以他暫時沒有動,等待疼痛緩和過來。
這段時間四周寂靜無聲,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得太過詭異。一方面,他想無論這裡是哪裡,現在他都肯定是一個人……姆,這可以算一個好消息。另一方面,花了大把工夫把他從總局裡弄出來卻丟在這裡不聞不問?不可能,看來對方很有自信就算沒人看守他也逃不走。
他先花了點時間想弄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這應該不是咒文,貝斯特沒有感覺有多餘的魔法附著在自己身上,但他知道有些草藥能夠造成這種效果。
他慶幸自己的腦袋和五感似乎沒有受到影響,不知道他有沒有足夠的運氣找到辦法從這裡脫身,或是留下什麼訊息——他告訴蓋文和艾瑞克要記得來找他,這代表很快就會有人發現自己不見。
希望他們知道要去找賽爾拉。貝斯特想。他知道她遍佈整個北美洲與歐洲地區的精神絲範圍,如果他還在這範圍內,賽爾拉可以很快找到他。
但在這之前他還是得自救——永遠別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他還是試圖弄清楚這裡的環境。他是側臥著躺在地上的,只知道自己頭部面對的地方有面瘦長的鏡子,從身下傳來的觸感,他覺得自己可能躺在木頭做的地板上,味道聞起來非常奇怪,有股令人作嘔的腥甜,貝斯特不情願地想起那具被開膛剖腹的屍體。
真是太好了,他在案發現場。
希望不會有人怪他破壞現場,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成為被害者之一,那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突然,一股魔力分子的波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股動靜非常奇怪,它毫無道理的迅速出現又迅速消失,而不是慢慢散去,就像被周圍包容吞噬一樣……一般的魔法震盪反應都會留存一段時間,但這個……硬要比喻的話就是一滴水滴入湖中,造成漣漪但又很快融入,這整個空間就是那湖水。
貝斯特心裡大喊不妙。他對會造成這種震盪模式的手法相當熟悉。
灰色的裙襬來到他面前停下,貝斯特謹慎地藏好他的表情,暫時不想讓對方知道他知道了些什麼。他假裝順從、乖乖躺著,甚至連眼睛都沒移動,不過倒是沒有多花時間假裝自己還睡著。
「對這裡熟悉嗎?」葛蕾特問。
露出馬腳了。「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裝傻沒有用,貝斯特。」
好吧,反正他只是想試試。「妳從哪裡弄到『幻影屋』的陣式結構的?這連巫塔都沒有保留。」
「我有我的門路。」她得意地說,伸出一隻腳頂在貝斯特腹部,把他踢翻過來。
痠麻的鈍痛席捲全身,貝斯特哀鳴著,想要蜷起身體來卻沒有力氣做到這一點。
「看起來藥效不錯。」葛蕾特滿意道。她的腳又移到貝斯特臉旁,靴子柔軟的皮革貼著他的臉頰撐著,讓他可以對上葛蕾特的臉。
她已經解開了她的髮髻,褐髮披散在肩頭,讓她的臉看起來年輕一些,可惜那上面全是瘋狂和快意的神情。
她看著他,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皺起眉頭嘖嘖道:「你怎麼能頂著這張臉過日子。」
貝斯特全身僵硬。
「真是褻瀆。」她猛地收回腳,讓貝斯特無力支撐的頭部摔回地板上。
「感謝我吧。」葛蕾特說,聲音充滿嘲弄。「我要你這具身體有用,所以你現在還能維持四肢健全的樣子。」
「妳在做的事情才是褻瀆她。」貝斯特喘著氣說。喉嚨的疼痛讓他這句話說得有點艱難。
看來貝斯特踩到她的痛處了,因為女巫突然撲向他,臉挨著他很近,表情像猙獰的野獸。
「最沒有資格評論這些的就是你,用那麼卑劣的方式奪走她的力量。」葛蕾特壓低聲音到好像每一個字都能打在貝斯特臉上。「我會讓她的力量回歸正確用途、用在她期許的目標上,我會榮耀她!」
貝斯特幾乎能聞到她說這話時的野心,還有血腥味。他試圖不去呼吸這些令他作嘔的空氣。「妳大錯特錯。不管妳想做什麼,那都不會是摩根的期許。」
「那麼葬身在自己的隨從腹中就是她該有的結局嗎?」
貝斯特感覺腹中一陣難過的翻攪,他就像肚子被重重打了一拳,恨不得把自己的內臟都吐出來。
葛蕾特得意地看著他變得蒼白的臉,而且絲毫沒打算放過他。「你吃了她,你就是這樣得到留在這個界層的魔力,藉由背叛。」
貝斯特狠瞪著她,不發一言。
女巫站起來,臉上露出大獲全勝的洋洋自得。她直接跨過貝斯特,大步走開。
貝斯特閉上眼睛一會,又偷偷掀開眼皮,盡量轉動眼珠,想弄清楚葛蕾特在幹麼。
她站在不遠處做了一個手勢,切斷正在運行的魔法軌跡。
貝斯特感覺到四周的魔法開始消融退散,伴隨著那股血腥味,還有因為緊緊包圍著他而令他察覺不到的魔力分子也在退去。
幻影屋的魔法被解開,貝斯特很快從周遭的氣味和皮膚的觸感發現他們應該是在一處舊倉庫裡。他聞到鐵嗅、油污的氣味,而身下躺著的地板上還有不少塵土,四周很暗,他不知道現在的時間,更不知道他被綁架多久了。
雖然移動身體令他感覺劇痛難忍,但他還是努力扭過頭,盯著女巫的舉動。
她在地上畫下魔法圓,兩個圈,一裡一外,用扭轉的符號連接。是一個空間傳輸的魔法陣。
所以她想要送什麼東西到哪裡去。
葛蕾特開始吟誦咒文,力量語句聚集了魔力分子,它們遵循著由語言建構的軌道運轉,在魔法陣內圈製造出小型風暴,。
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高速旋轉,直到速度快得連光芒都被捲進其中。中央空間一片黑暗,好像什麼都沒有,但貝斯特能感覺到大量的魔力分子在那裡聚集——一個召喚魔法。
這說不通,葛蕾特是個女巫,而召喚魔法是魔法師的研究範圍。
但不管貝斯特怎麼質疑,她做到了,一隻又高又瘦、渾身布滿瀝青般鱗片、長著巨大利爪的手臂長過膝蓋的怪物從黑洞中走出來。
是烏圖庫。一種由人死後卻未得安撫的怨靈化身而成的惡魔。
那怪物一踏出內層魔法圓,就立刻碰觸到外層魔法圓所造成的力場、無法離開。
葛蕾特的吟頌聲開始高亢尖銳起來,她的咒文越唸越快,音調高低起伏,形成複雜的旋律。
貝斯特從裡面聽出一些熟悉的用詞,但大部份的連接方法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另一股魔力分子以迅猛的方式聚集,貝斯特從沒感覺過那麼快速又洶湧的分子潮。如果不是在這情況下,他會承認,這女巫或許是這個世紀最有潛力的一個。
就算她還是個研究生也掩蓋不了這份才華。
他所聽到的太不可思議了。雖然貝斯特不是咒式專家,而且他的領域主要是在巫術上,不過在太過漫長的時間裡他還是自修了其他別的項目。
那咒式把巫術的範疇與界層魔法的理論作了完美結合。兩股分屬不同領域的力量在雙圈魔法圓裡互不干擾地合作著,外圈的魔法力場開始發亮,直到魔力分子讓它亮得使人睜不開眼——連接通道完成了。
在魔法圓裡嚎叫不休的惡魔仍在用力撞擊力場,異形身影一碰到發光的魔力牆,立刻穿越通道。
而此時,更多的惡魔從中央的召喚陣裡走出、穿過通道。
貝斯特看著那不計其數的黑色惡魔,心裡一陣發毛。那數量簡直就是一個小型軍隊——她要把它們送去哪?
「妳打算發動戰爭嗎?」貓靈嘶啞地追問。
葛蕾特轉頭看他一眼,眼睛裡的神色是瘋狂的冷靜。「你先為你自己祈禱吧。」
貝斯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嘴唇抿得死緊。
葛蕾特對他無計可施卻憤恨難平的樣子顯然相當享受。她給了他一個諷刺的憐憫笑容,轉頭去繼續看著從深淵裡走出來的惡魔大軍。
貝斯特悄悄將指甲刺入手腕,割開一條血管,血液留在灰褐色的泥地上。
貝斯特對幻影屋的瞭解僅次於創造出它的主人摩根。他相當清楚,幻影屋會阻絕所有魔法與外界的接觸,內部可以施展魔法,但完全無法由外面探測,內部所施展的魔法也無法影響外界,它等於是一個封閉的小型平行空間。
但只有一種狀況除外——只要有足夠緊密的介質——例如血液,魔法仍然可以留下軌跡。
女巫沉浸在她宏大的魔法中,而忽略了摻雜在龐大魔力運轉裡的一個細微變化。
那是一個極小、極不起眼的原始魔法。

【魔探局2】CH5交集的線索(下)
2012/07/23 § 0
這世界上除了巫塔之外,還有許多登記在案的巫士團,多半是一些獨立研究的團體,或是在巫塔裡一直不曾受重用的巫士出來另立門戶,雖說如此,但這些巫士團仍受巫塔制衡,一方面是巫塔保存了這個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巫術知識,而且不輕易對外開放,以保證自己在這個領域執牛耳的地位。
而魔法規範法更明確規定,所有研究巫術的團體,都需在巫塔登記造冊,並定時提供研究成果,其地位與資源同樣也受巫塔管束。另外還有一條糟糕的規定——這也是自由巫士公會一直想廢除的規定——任何巫士死亡後,其遺體無條件成為屬於巫塔的財產,任何人都不得碰觸、毀壞、帶走屍體或屍體上的任何東西。
一具屍體可以提供的知識以及資訊,在懂得如何利用的人手上可以發揮極大價值,這項規定不只剝奪了巫士的家人以及研究夥伴保有其遺體的權利,更令自由巫士所屬的巫士團失去貴重資產。而壟斷一切的巫塔只會越加強盛。
所以,巫塔和自由巫士之間的嫌隙持續了好幾百年,從未真正緩解。不少小的巫士團對巫塔保持恭敬態度,以免惹禍上身,但仍有不少大型巫士團仍試圖改變現狀,偏激或尋求和平解決之路的都有。
布蘭琪的行動可以算是遊走在危險邊緣,她無法預料所求助的巫士團對待此事的態度如何,但這卻是現在能最快得到線索的方法。
和艾瑞克通過電話之後,布蘭琪更加意識到她現在得分秒必爭。再也沒有比不知道真面目的敵人更具威脅性的東西了。
她穿過馬路,往劍之湖女巫團的辦事處走。她的手還沒碰到圍欄的門,它就自動打開了。
布蘭琪信步走進,踏上石板鋪成的小徑,腳邊有些捲曲的細小植物在她走過的時候試著觸碰她的靴子,被布蘭琪瞪一眼就縮回去,庭院裡的沙沙聲像在傳遞什麼訊息,但她不予理會。
她走向大門,門上的黃銅獅子門飾開口,「客人請報上大名,敵人請報上家庭。」
這是古老的諺語了。它的意思是請客人告知該如何稱呼,以免怠慢貴客,而敵人最好留下家族名號,以便通知家人前來收屍。這是個威脅,布蘭琪很快意識到這個女巫團顯然是屬於好戰的那一派。
「布蘭琪,魔探局探員。我有預約。」她說。
「請稍待。」獅子門飾說道。
布蘭琪等了兩分鐘左右,大門便朝左右兩側打開。
她冷著一張臉走進去,把全身每一條肌肉都調整到備戰狀態,被變型分子強化的耳朵裡聽見從牆壁中傳來的竊竊私語,但她馬上就意識到是這間房子在作祟。布蘭琪屏障掉它們,以免那些雜音干擾她的腦子。
「午安,探員。」等在玄關走廊上的是一位穿著見習巫士黑洋裝的女巫。現在只有巫塔還在維持古老的傳統,穿著長及腳踝的袍子,而為了與他們區別——這是一條自由巫士們難得樂於遵從的命令——巫塔明令其餘巫士團不得模仿,除了顏色等級之外,所以有不少巫士團的制服在款式上極盡華麗與神秘之能事,就好像可以藉由穿著來扳回點地位似的。
劍之湖女巫團的制服看起來樸素多了,是那種高領、長袖,款式傳統的洋裝,只在裙襬和袖口點綴著點蕾絲。
布蘭琪相信米卡巴已經替她約好了咨詢人,所以她只是粗暴地點一下頭,「我時間有限。」
「我們明白,樂於為魔探局服務。請這裡來。」見習女巫露出的笑容有些諷刺。她優雅地轉身,帶著布蘭琪穿過走來,來到一扇雕花精緻的大門前。
「教長女士正在等妳。」
那位見習女巫為她打開門,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布蘭琪走進房間裡,大門在她身後關上。這是間巨大的會客室,門開在長方形空間的右側,面對房門的那一邊是一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潔白的蕾絲窗簾在下午的陽光裡透著淺淺金光,右邊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風景畫,描繪著一座被森林圍繞的湖,湖水藍得如同寶石,而湖面上有一隻黑色烏鴉正待飛落。
她的目光掃向左側,在房間那端擺著幾張沙發和搖椅,其中一張藤編搖椅上坐着一個穿白色長洋裝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年紀頗大,鵝蛋形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皺紋,翠綠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她的視線一與布蘭琪對上,就立刻站了起來,動作裡有著一股緩慢的優雅。
「日安,我是女巫團的教長蕊妮。」她用一種和她外表完全不相稱的娃娃音口吻說話,聽得布蘭琪耳朵發癢。
「有什麼我能為妳服務的嗎?探員小姐。」
「妳就是教長?」布蘭琪問。
女教長咯咯笑了起來,好像布蘭琪是個什麼事都得確認兩遍的小女孩,「沒錯。」她理所當然地說。
「夠了,別浪費我的時間。」布蘭琪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她可沒這麼多時間跟她們耗。
「我不懂妳的意思?」女教長說。
所以這是打算裝傻到底了。布蘭琪瞇起眼睛,決定開門見山。「妳明明只是見習女巫卻穿著大師的服色,為什麼?別告訴我現在連見習女巫都可以當教長。」
女巫的臉色立刻僵住。
「這可真是侮辱人!」她歇斯底里地叫著,那口娃娃音顯得有些尖銳。「太沒禮貌了,我們不歡迎這樣的客人——妳得離開——現在!」
「噢,是嗎?」布蘭琪聳肩,大步往女巫的方向走,絲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妳最好退後——停下來!」女巫怒吼,「妳不能冒犯女巫的屋子!」
牆壁裡傳來的騷動聲似乎加劇不少,變成一股蜂鳴般的嗡嗡聲,布蘭琪開始感覺耳朵脹痛。她皺起鼻子,嗅到一股詭異的氣味,那不像魔法鹼的味道,而它簡直像是從屋子的每一處縫隙鑽出來那樣。
危險。本能立刻讓她進入戰鬥狀態,準備好的變型分子湧入四肢與眼睛,地板縫隙間冒出的藤蔓猛然朝她腳踝捲去,但它們跟不上強化後的獸人腳力,布蘭琪箭步竄上前,將接二連三襲擊而來的植物拋在身後,伸手掐住女巫的脖子,一把將人掄往牆上。
這時,原本白色的牆面突然長出成片青色小草,它們瘋長著將女巫蕊妮的身體纏住,往牆壁裡拉。
布蘭琪加量手部的變形分子,肘部以下的手臂變粗拉長、長出金褐黑三色交雜的細毛,指爪伸長彎曲,一抹銀色從尖端迅速攀上指骨,形成閃閃發亮的銀色利爪。
變化僅在短短量點一秒間,女豹人的身體飛撲上前,大手握住蕊妮的肩膀,另一手利爪揮下,斬斷糾纏女巫身體的草蔓。這次布蘭琪沒把女巫甩開,她的尖爪扣在蕊妮肩上,令她痛呼出聲,開始啜泣。
失去女巫的草藤威嚇地舞動,突然爆長、捲向布蘭琪,女豹人一把扯住那些朝她而來的草莖,手爪旋動後扯,將其撕扯成碎片。
「別激怒它!別激怒它!」蕊妮哭喊,聽起來不像只是單純因為疼痛,還有一些恐懼。
布蘭琪皺眉,拉著女巫後退,避開已經被綠草覆蓋整片的牆壁。那些草蔓開始沿著地板延伸,深綠色的藤蔓從它們之中冒出來,呈蛇狀舞動著逼近。
「叫那東西停下來。」她命令。
「我做不到!」蕊妮說:「它是自主的,我沒辦法控制,房子感覺到威脅就會自己發動。」
「總有停下來的方法吧?!」
「我真的不知道!」女巫哭喊。
「Shit!」布蘭琪拖著蕊妮後退,揮爪砍斷朝她們射來的藤蔓。
那東西落在地上還在彈跳扭曲,但隨即就被長出的青草淹沒吞噬。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整個房間已經幾乎被翠綠植物包圍。
安靜!你們這些小雜草!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原本還在瘋狂擺動的青草藤蔓倏然靜止,就像時間凝結了一樣。
整個房間的青草瘋狂退開,門扉敞開,一把輪椅被推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老婦人,灰白頭髮稀疏地貼在她的腦門上,整張臉都是下垂的皮膚拉成的皺紋,卻長了一個高挺的大鷹鉤鼻,光從這外表實在很難判斷她的年紀。他全身上下唯一看起來還有活力的只有那雙鷹般銳利的眼睛。
她穿著以純白蕾絲縫製的長洋裝,洋裝的高領上佩戴著金色領片,那是教長身份的象徵,不過光以年紀看來,她很有可能是巫士團教母——第一任教長。
而推輪椅的同樣是位穿著白洋裝的教長,她看起來年輕許多,或者說是太過年輕,布蘭琪推測她不會超過十七歲,一頭豐盈金髮編成長長辮子擱在左胸前,眼睛卻顯得平板無神。她樸素的女巫團洋裝上別著一個奇特的金色胸章,外圈是圓形,而有三條由下往上分岔的三條線將那圓形分割成三等分。
那是魔法女神黑卡蒂的標誌。布蘭琪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女巫團並不像遵從黑卡蒂的,那為什麼她們的教長會戴著黑卡蒂的徽記?
「放開我們的女巫,獸人。」老女巫開口。
布蘭琪聳肩,乾脆地將蕊妮丟到地上。年輕女巫被嚇得腿軟,癱坐在地上好一會才顫巍巍站起來、踉蹌走到她教母身邊。
「出去吧,孩子。」老女巫說。
蕊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行禮離開。
「現在我們需要談談了,獸人。」
布蘭琪瞪著她。「妳一開始就該親自跟我談。」
「我已經很長時間不管事了。我是教母薩洛梅。」她說:「我正在接近天命之年,妳不能怪那群孩子,她們只是孝順。但妳可就是入侵者了。」老教母瞇起眼睛。
布蘭琪嗤笑,抬起下顎,「妳的房子先攻擊我。」
「如果它們不感覺到威脅,它們是不會有反應的。」
「那麼妳最好把這威脅當一回事。」布蘭琪以一種絕對不會被人錯認意圖的方式露齒微笑。
老教母哼了哼。「好了,說吧,妳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前來尋求咨詢。」
「巫塔的人都死光了嗎?妳一個總局探員跑來找我們這些業餘人士?」老教母的說法不無諷刺,但布蘭琪只是聳肩。
「這生意妳會想做的。」她說。
「噢,真令人好奇。」薩洛梅說。布蘭琪肯定她想說的最後一個詞應該是「懷疑」。
「給我看看吧。」
「我要咨詢一項儀式,最少有一個犧牲者提供臟器。」布蘭琪說,掏出手機調出資料,遞到她面前。「這個死者是位女巫,我想知道她死於哪種儀式。」
老教母接過手機,當她看到死者的照片時,突然發出一聲像瀕死動物的悽厲哀嚎。
「噢——不!」她捧著手機的樣子就像她的心全碎了,那張原本就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臉,如今更是縞如死灰。
「湖之女士啊……不,蘿絲安妮……」
「妳認識死者?」布蘭琪問。
「她……她是我的曾曾孫女,是我們女巫團的首席教長……」薩洛梅說,她乾澀的眼睛裡甚至擠不出眼淚來,但她眼底的悲切已經融化了她的銳氣,癱坐在輪椅上的她只是一個傷心過度的祖奶奶。
「首席教長?」布蘭琪懷疑道:「但她不超過二十歲。」首席教長會是巫士團裡最具權威的巫士,而這通常代表了年長。
「我們還有選擇嗎?」薩洛梅抬頭看她,眼裡全是悲憤。「……我年輕的時候創立劍之湖女巫團,我的家族有古老的女巫血統,來自湖之女士,她是巫師梅林的導師——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哪支女巫血統比我們更古老。
「但是魔法再次覺醒之後的日子,天賦的傳承變得更困難,我是那時代裡最有資質的,但後來有才能的年輕人漸漸減少,而巫塔……那些強盜、小偷,他門獨佔知識,不懂得與其他兄弟姐妹分享,巫士團式微,生存下去變得越來越艱難……
「妳也看到了,我的女巫團裡全部都是見習女巫,她們沒有足夠的魔力,就算要研究,也缺乏知識……我的女兒和孫女死後,就剩下蘿絲安妮和麗茲貝絲有資質……」她說著,拍了拍替她推輪椅的女孩的手。
那女孩地來到輪椅前跪下,表情平板,從她的眼睛裡讀不出思考的光芒。她把頭往前靠在老教母的膝蓋上,讓她撫摸她的金髮。
所以她應該就是麗茲貝絲。
「麗茲除了家族魔力還擁有強大的自然魔法,她的神智與我們古老的祖先相連,但那也奪走了她的自我,而蘿絲安妮就是我們僅剩的希望了……但現在她也離我而去了……」老教母悲傷的搖著頭。「妳得抓住那個喪心病狂的謀殺者。」
真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布蘭琪突然覺得喉嚨湧起一股苦澀。
「除非妳幫我,否則我做不到這一點。」她問:「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兩週之前。」薩洛梅回答,「今天是公會日,自由巫士公會好幾個月前就發了通知函要求在一周前聚會,蘿絲安妮說她想順道拜訪幾個朋友,所以提前出發。」
「她有和妳們聯絡嗎?」
「她走後三天有打電話回來,但之後就沒有她的消息了。」
「有提過她要去找哪些人嗎?」
「沒有,只說是朋友。」
「那我們最好假設她的失蹤在她離開後的三天。」布蘭琪指指她交給她的手機,「驗屍資料証實她是在我們發現她屍體的前一天晚上遇害的,所以她有可能被囚禁,也有可能是正在參與儀式……她有提過任何儀式研究嗎?」
「沒有。」薩洛梅的否認有些悲憤。「我們女巫團幾乎沒有獨立研究儀式學的資源,那些巫塔的吸血蟲壟斷了一切,蘿絲安妮更專精的是大陣學。」
「那麼妳呢?」布蘭琪問:「妳對儀式學是否瞭解?」
「是的,我有儀式大師的資格。」她說:「我年輕時在巫塔學習過一陣子,真是令人羞恥的過去。」她最後一句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看看妳能不能認出來妳的曾孫女是因為哪種儀式死的。」但布蘭琪來這裡可不是來討論巫塔的專制政策的,她提醒她。「裡面有全像素掃描影像。」
薩洛梅又狠狠抽了幾口氣,才低下頭擺弄那部手機。
「嘿!別亂搞,用手指滑過去就好了!」布蘭琪驚險地看著老女巫猛戳她的手機螢幕,一把搶回它。
「那妳就別拿這種機械怪玩意來折磨老人家!」薩洛梅罵道。
「妳們早就該出去逛逛街,而不是把自己埋在草洞裡。」布蘭琪說,邊調出全像素掃描影像。
她的手機是總局配給的高規格機種,內建小型立體放映裝置。
全像素的掃描檔案能夠真實還原掃描物體結構與全方位影像,只除了手機規格的輸出裝置頂多只能放到三分之一比例,小歸小,但細節還算完整。
看到曾孫女屍體的立體投影,又令薩洛梅露出那種恨不得生吃了誰的表情。她緊繃著那張臉,拍拍麗茲貝絲的頭,讓她站起來,推她到影像前。
她盡量不去看屍體的頭,專注研究影像的腹部。全像素影像是半透明的,可以輕易透過皮膚組織看到下方的臟器分佈。
在老教母專注研究的時候,麗茲貝絲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面向屍體的頭部,但目光沒有焦距。布蘭琪不知道她是否意識到她的姊姊已經死了、而布蘭琪正帶著她的案子前來尋求咨詢這件事。
這女孩的遭遇在任何情況下都令人同情。布蘭琪遇過這類案例,當身上自帶的自然魔法過於強大,某些情況下會破壞本身的一部分,最輕微的是肉體損傷,但通常絕大多數都是精神損害。
然而這些症狀並非不能治癒。自然魔法造成的傷害多半是因為力量受不到控制所導致,也許花費的時間長了些,但只要力量得到控制,一切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
「為什麼不送她去巫塔?如果她擁有這麼強大的自然魔法,他們應該很樂意幫她。」布蘭琪突然問。
薩洛梅瞪她,「我才不會讓我的曾孫女去那種地方當那群吸血蟲的囚犯。」
布蘭琪偏偏頭,沒作聲。
那女孩不知道是否聽得懂她們的談話,她轉過頭對著布蘭琪。可她依然沒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什麼。
「不管是誰,這個施法者取走的器官很奇怪。」老女巫皺眉,「子宮,和肝。」
「那是什麼意思?」
「取走子宮合情合理,一個女性最重要的器官,如果是一個女巫——尤其是像……」她深吸一口氣,「像蘿絲安妮那麼強大的女巫,子宮就更有價值。」
布蘭琪點頭,這點她可以理解,「那麼肝呢?」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從沒看過有什麼儀式使用肝,它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女豹人抿起嘴。這聽起來不像是個好消息。
「我不確定它有什麼意義,但絕對是儀式中的需求——我知道有些古老的配方裡會提到肝,這代表它在巫術中具有特殊意義,不過我們對這方面的知識不了解。」
「妳是說……這個儀式有可能很古老?」
「我猜測。」老教母說:「這可能是個好消息,因為現在還能使用的古老儀式不多了,範圍有限。不過壞消息是這類文獻只有巫塔有。」
布蘭琪突然意識到某個可怕的結論。「……妳說只有巫塔有?」
「所有古老文獻都由巫塔保存,而且從不對外開放,所以是的,如果妳想知道這方面的知識,只能找巫塔。」
薩洛梅顯然沒有發覺布蘭琪想到的事情,她決定暫時不動聲色。「還有其他可能的方法嗎?」
老女巫開始思考。良久,她才說:「也許有人可以辦到……妳有她的任何器官嗎?眼球最好,心臟或腸子也行。」
「我有她的眼球。」布蘭琪謹慎地說。
薩洛梅的呼吸變重了,老教母鷹一樣的眼睛鎖著她,布蘭琪瞪回去,她眼裡閃爍金光,令老女巫不堪重負地別過頭。
「我知道有個薩滿能做到,重現死者死前所見的影像。」薩洛梅說,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艱難,像在壓抑什麼。
「誰?」
「拉蒙特,他是個熊人。」
布蘭琪瞇起眼睛,「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他嗎?」
薩洛梅搖頭,「我認是他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之後就沒有再聯絡,但那時他已經是相當強大的薩滿。」她又說:「如果我可以幫妳找到他,我一定會這麼做。」
布蘭琪相信這一點。「放心,我能找到他的。」
薩洛梅對此顯然有些遲疑。但布蘭琪自信滿滿。其他人她不敢這麼保證,但一個熊人?一個獸人?
她有門路。雖然她很不想用它。
薩洛梅點著頭的樣子像她已心碎,而唯一支撐著那堆碎片的只有布蘭琪這一句承諾。「告訴我妳會找到殺死蘿絲安妮的凶手。」
「那就是我來此的原因。」布蘭琪說。
她很快向女巫教母告別,當她走出會客室的時候,門旁走廊裡聚集了幾個穿著黑色洋裝的見習女巫,布蘭琪注意到那個蕊妮也在其中。
她們注意到她的視線,原本緊張兮兮的神色更變得蒼白無比。蕊妮咬著下唇,恐懼地看布蘭琪,似乎在猶豫什麼,把身邊同伴的手抓得死緊。
布蘭琪快步走過她們,連停下來打招呼都沒有,她相信不會有人來替她帶路或開門,但這裡的格局很簡單。布蘭琪走向大門,就在她打開它、要跨出去的時候,一道匆忙的腳步聲拉住了她。
她回頭看去,意外的是,朝她跑來的不是原本布蘭琪以為的見習女巫中哪個人,而是麗茲貝絲。
更令人訝異的是,布蘭琪以為她幾乎沒有自主意識,以至於根本不能離開薩洛梅。
金髮女教長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朝布蘭琪奔來,她高高拉起裙襬、金色髮辮在她身後跳動,她依然面無表情,但卻氣勢驚人。
布蘭琪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而麗茲貝絲也沒給她反應的機會——她撲上來抱住布蘭琪、整個人埋在她懷裡、雙臂纏住她的頸子。
布蘭琪傻住了,她從沒被人近身接觸但毫無反應時間,但麗茲貝絲在她耳邊的呢喃很快攫住她的注意力。
「幫幫我們幫幫我們幫幫我們——門會被打開、門關得太久、打不開……不不不……力量不夠,不能被轉移……噢不,蘿絲……不,幫幫她幫幫她幫幫我們幫幫我們……最強而有力的死了、最堅定不移的破碎了、最寬廣自由的被囚禁了,野獸之子、母親之子、鑰匙不在、心臟消失,一切都會破碎,當最純潔的犧牲。」
她的聲音時而沙啞尖銳時而輕柔低緩,聲音或快或慢,就像有許多不同人在用她的嘴說話。
但最後她用雙手捧著布蘭琪的臉,用她的額頭抵著她,如果布蘭琪不是看得那麼專注的話,她或許會誤把麗茲貝絲眼睛裡的渙散當作她發瘋了,而忽略她凝定在恍惚裡的那一抹連結——她在提出預言。
「他見證開始的發生,他也要見證結束的毀壞,那是使命。」這句話在那一連串的含糊低語裡尤為清楚。
布蘭琪握住女巫放在她臉頰上的雙手。
「……誰會見證?見證什麼?」她問。
但麗茲貝絲抽走她的手,往後退開幾步。她瞪著布蘭琪,直到後面慌張跟來的見習女巫們包圍住他,麗茲貝絲突然高聲喊叫起來——
「野獸之靈魂!母親之靈魂!」說完,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就像一尊雕像似的眼神空洞。見習女巫們緊張兮兮地圍繞她,卻沒有人敢觸碰麗茲貝絲。
薩洛梅吃力地滾著輪椅從走廊裡出來。老教母看著混亂的場面,她陰沉地瞪著布蘭琪一陣,然後叫道:「麗茲。」
女教長順從地小步走過去,跪在輪椅旁,像布蘭琪在會客室裡看到的那樣,把頭埋在老教母膝間。
薩洛梅慈愛地撫摸著她曾孫女微亂的金髮,眼神憐惜。
「走吧。」她抬頭對布蘭琪說。
布蘭琪後退,轉身走出大門。紅木門扉在她踏出去之後迅速闔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安靜得就像它從未打開過。
她沒有轉頭去看那扇門或她正在遠離的房子,她把一直緊握著的右手攤開,那裡靜靜躺著麗茲貝絲別在胸前的那枚黑卡蒂的徽章,那是她剛才悄悄塞進布蘭琪手裡的。
為什麼麗茲貝絲要給她這個?她又為什麼要在她耳邊說出那些預言——如果那些聽起來破碎又不連貫的喋語真的是預言的話。
現在這些問題她一個有說服力的解答也想不到,可至少她還有一件現在就可以做的事。
布蘭琪把徽章塞進口袋裡,邊走向她的機車,邊輸入一個她打死也不願意加進手機通訊錄裡的電話。
她撥出電話後跨上機車等待,鈴響三聲就被接起,分秒不差。
「真是令人意外,琪,我以為不到世界末日妳絕對不會給我打電話。」
「別怪到世界末日頭上,伊莎貝拉。」布蘭琪擺出她極盡鄙夷之能事的口吻。
「好吧,那麼請給我一個我可以用來詛咒的對象。」伊莎貝拉如善從流道。
「我要妳幫我找一個熊人。」
「沃瑟斯部落的還是阿特拉斯,或是歐耐托?」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個薩滿,叫做拉蒙特。」
「啊哈。」
布蘭琪心一沉。每當伊莎貝拉發出這聲音的時候就絕沒好事!
「妳真幸運,親愛的妹妹。」伊莎貝拉說,語氣像女王施恩給臣子,有股讓布蘭琪恨不得把拳頭塞進她嘴裡的魔力。
「拉蒙特剛好是公會的簽約研究者,我們資助他正進行的幾個研究,我也知道他人在哪。」
布蘭琪酸溜溜道:「讓我猜猜,妳還能幫我預約,確保他有充分的時間見我,而且優先為我提供完整的咨詢服務。」
「我非常樂意為妳這麼做,妹妹。」伊莎貝拉說,拖長的尾音明顯語帶保留。
她就知道!「妳的賣身條款是什麼?」
「說得真難聽,琪。」伊莎貝拉溫柔地斥責她。「我只是希望妳這次回來過春分節。」
布蘭琪聽到那幾個字就全身打顫。「休想!」她吼。
「琪。」伊莎貝拉輕斥。
「妳不需要我在那,我早就不是部落裡的人了。」
「但這不妨礙我希望能在春分時全家團聚,妹妹。」
她沉默不語。
伊莎貝拉輕聲嘆氣,「我不會勉強妳,布蘭琪。這只是個條件。」她提醒道。
「好吧。」布蘭琪咆哮道:「給我那傢伙的地址。」
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刻輕快起來,「我會傳到妳的手機裡,別忘了約定。」
布蘭琪惱怒地掛掉電話,沒理她姊姊的最後一句話,用力扭動油門假裝她扭的是伊莎貝拉的脖子,機車立刻像一頭野獸般嚎叫著衝上馬路。

【魔探局2】CH5交集的線索(上)
2012/07/21 § 0
當他們再次來到技術部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顯得相當擁擠,能讓這麼大一個空間看起來塞滿了人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而這也讓他們能夠順利地溜到霍頓的工作站旁,即使是蓋文這麼高大的身體都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我們需要你幫忙,霍頓。」艾瑞克壓低了聲音說。
正埋首苦幹的戈蘭林匆匆看出現在他桌旁的兩個男人,表情裡有被打擾的不耐煩與一絲無奈。「很抱歉,孩子們,但我現在真的幫不上忙。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可以去找那些制服探員。」
艾瑞克和蓋文交換了一個眼神,由一向較有說服力的那一個繼續游說。
「但這很重要,霍頓,我們只認識你了,我們真的很擔心貝斯特,希望你能幫我們找到他。」蓋文說,並且補充,「賽爾拉.藍道爾小姐認為我們可以來找你,她也很擔心貝斯特的下落,尤其是今天這個狀況……」
提起貝斯特和賽爾拉的名字讓霍頓停了下來。
他瞪了他們三秒,最後說:「好吧,我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但我還有其他工作得做,恐怕沒辦法抽出太多時間。」
「噢,別擔心,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蓋文說:「只想要看那間研究室裡的監視攝影機畫面,還有,恐怕我們需要打通電話給外面的探員。」
霍頓一臉為難,「三級機密研究室的監視畫面是保密的,而且現在整棟大樓都被魔阻力場包圍,對外通話得使用專用線路,這兩項你都需要二級以上的權限才能做到,我可沒有這權限。」
「別擔心,我們有。」艾瑞克從口袋裡掏出賽爾拉給他們的通行證,「藍道爾小姐提供的。」
「噢。」戈蘭林詫異地挑高眉毛,隨即點點頭,「好吧,我想我能幫你們弄到線路。」
說完,他高聲叫來一個技術員,要對方搬台筆記型電腦到他的工作站來。
那名技術員看了眼陌生的蓋文和艾瑞克,顯然有些遲疑,但在戈蘭林急躁的催促下,還是乖乖搬了台電腦來。
戈蘭林的工作站是在原有的工作站平台上再裝上適合他體型的桌子和儀器,原本的桌面則連接到沿牆走道,霍頓把他自己堆在桌邊的雜物清空,讓技術員有空間安裝電腦。
霍頓用起正常人類尺寸的電腦來有些綁手綁腳,但動作依舊俐落快速。他和蓋文要了手機,連到電腦上輸入一連串安全指令,將賽爾拉的通行證插入識別插槽。
「你們就在這裡做事,有什麼問題再告訴我。」他邊替他們建立專用線路,邊叮囑,「記住,要小心,有人問就說你們是來幫我弄資料庫同步的,別惹事上身,我們現在真的不需要再多什麼麻煩事了。」
他們理解地點點頭,拖來一張椅子,在霍頓讓出的位置前坐下。
布蘭琪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劍之湖女巫團的辦事處外。
這是一棟看起來頗有殖民時期風格的房子,那些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雕花還有紅磚看起來頗具年代,在四周都是大樓的環境裡顯得格格不入。
這房子很可能就是來自那個時期的古董,而布藍琪更相信它恐怕原本根本不在這裡。庭院裡瘋長的草看起來缺乏整理,但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那就只是草而已。
她把機車在街對面的空位停下,提高十二萬分的警覺,甚至調動了一些變形分子。
如非必要,她不是很想起任何爭執。這裡不是她的轄區,如果在這裡鬧出什麼事情,代表她就得和這裡的魔探局分部打交道,而她現在要做的事情,最好別讓其他單位摻和進來。
就在她跨下機車,打算穿越馬路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總局的專用線路。
她接起來,「布蘭琪。」原本以為會是賽爾拉或是哪個總局裡的聯絡人,但沒想到端傳來的卻是艾瑞克的聲音。
「嘿,老大。」艾瑞克壓低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兮兮。
布蘭琪用力擰眉,質問道:「你們兩個到底在幹什麼,你們怎麼會有局裡的專用線路?」
「說起來有點複雜。」艾瑞克說:「總局裡發生了不少事情,貝斯特失蹤了。」
布蘭琪聽到這裡,敏銳地瞇起眼睛,但艾瑞克接下來的情報更令她震驚。
「還有,一級保險庫被入侵,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偷了。」
「什麼?!一級保險庫!」
艾瑞克窩在蓋文椅子旁邊打電話,蓋文正專注在查詢監視器畫面,他們兩人分享一副耳機,都被她突如其來的怒吼嚇了一跳。
「呃,是啊。他們現在封鎖總局,隔絕所有對外聯絡的管道,但藍道爾幫了忙,還有一個貝斯特的朋友霍頓,讓我們聯絡上妳。」艾瑞克說。
他們在來找霍頓的路上討論過了,光靠他們兩個外行人不可能在沒有協助的情況下找到貝斯特,而且他們也不夠熟悉總局,不知道該怎麼做。賽爾拉已經幫他們夠多了,霍頓自己也有危機要處理,他們只能夠咨詢布蘭琪,她是他們唯一知道足夠熟悉總局、他們又能信任的人。
「這條線路安全嗎?」
「安全的,霍頓幫忙做了加密。」
「很好,告訴我詳情。」布蘭琪要求。
「事實上實情我們也不清楚,一切發生得太快。下午的時候我們和貝斯特分開,一個女巫來找貝斯特辦巫塔拜託的事情,所以他們去了總局的一間三級機密研究室,我和蓋文結束測驗去找他,但他和那個女巫都不在研究室裡,而且也沒有還回磁卡,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
布蘭琪倚坐在她的機車座墊上聽艾瑞克說完詳情,包括那個女巫來找貝斯特的時候,還有之前賽爾拉拜託貝斯特的事情。
「一個女巫?」她再次確認。
「對。喔,還有,她叫葛蕾塔.多明罕,她還有個哥哥,是個魔法師。」
「魔法師?」布蘭琪懷疑道。這可不尋常,通常同一個家族的孩子如果不是有特殊因素,都會選擇同一個研究領域。再者,巫塔與魔塔不合已久,兄妹分屬這兩個勢力的例子實在罕見。
「我們和藍道爾說話的時候他也在場。」艾瑞克說,看見蓋文催促的眼神,他知道自己離題了,「但這事不重要,我們找不到貝斯特——之後沒多久,總局的警報就響了,然後整棟大樓都進入戒嚴,情況變得更複雜。」艾瑞克停頓一下,「我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保險庫被盜——那裡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問。
布蘭琪留下了一個嚴肅的停頓。「一級保險庫是總局防守最嚴密的保險庫,用來保存最危險也最重要的魔法物品,魔探局創立這麼多年來,只有一個東西被放在那裡面保管。」
「是那麼重要的東西?」
「再也沒有比那更重要的了,那東西叫『龍之心』,是現今魔法世界和平的基石。」
艾瑞克屏氣凝神,蓋文也停下手上的動作,專注聆聽。
「你們讀魔法史簡要的時候都讀過自由戰爭。」布蘭琪說。
他們當然讀過。
在魔法回歸初期,有段時間諸神仍想像從前那樣控制人類世界與魔法族群,奪回信仰時代的榮光,因而彼此為了奪取領地而爭鬥不休,但魔法族群不堪眾神內鬥造成他們傷亡慘重,因此起而反抗,那場戰爭的領袖正是風之主阿伯拉爾,他們還在總局走廊上看到他的畫像。
那場戰爭在史書上被稱為自由戰爭,最後由魔法族群的聯軍獲勝,而聯軍組織變成之後代表魔法族群的執政團體,也就是魔探局的前身。
「那場戰爭能勝利的重大因素之一,就是龍之心。」布蘭琪說。當然她不是歷史專家,而龍之心的存在也不會被載入入門教材中,但只要是資深魔法關係者,最後都會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它的光芒是絕不能被掩蓋的。
「顧名思義,它是龍的心臟,但不是什麼龍都可以,它得是龍王的心臟。而這世界上最後一個龍王,凱勒辛,死在自由戰爭中。龍王死後,他的心臟被挖出來,用於建造隔絕諸神直接干預世界的大結界,那是自由戰爭之後,諸神與聯軍達成的停戰協議。
「總局收藏的龍之心並不完整,它只有一半,但仍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物品,它刻劃著世界規則的力量,得到它的人如果會使用,甚至可以輕而易舉顛覆整個世界。」
當然,偷它的人絕對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價值、或它可以做什麼。
「噢,上帝。」艾瑞克深吸口氣,他抬起頭來對上搭擋同樣震驚的眼神,「被偷的是那種東西嗎?那種……核武等級的鬼東西?!」他最後一句話的口氣可以稱得上萬分驚駭了。
「如果用人類的方式來比喻,是的。」事情至此,布蘭琪也沒心情挖苦他們。
「那……我們能做什麼?我是說……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什麼也幫不上。」布蘭琪毫不留情地打消艾瑞克的主意。
「嘿!妳一定要這麼打擊人嗎?」艾瑞克抱怨。
「因為那是事實。」布蘭琪拉起一個露出牙齒的笑容,非常可惜艾瑞克現在看不見,因為她絕對不會錯過那小子因此打冷顫的樣子。「現在你們的首要任務是找到貝斯特。」
「我以為妳會要我們什麼都別管、乖乖呆著就好。」
「那是浪費資源。」女豹人哼道:「你之前說賽爾拉懷疑巫塔在掩飾什麼,我搞不好知道原因。」
「真的嗎?為什麼?」
「今天早上有個案子,我正在追查,死者是個女巫。」布蘭琪說。
「所以?」艾瑞克不明白,「一個女巫死了,這跟巫塔有什麼關係?我是說……這有什麼好掩飾的?」
「因為她是被當作儀式的祭品而死的。」說完,從電話那端的沉默裡聽出一頭霧水的味道來,讓布蘭琪得花費許多工夫才忍住想要翻白眼罵人的衝動,「巫塔是儀式學權威,他們幾乎握有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儀式知識與研究權限,一個女巫死於儀式犧牲,這就像是一個資深狙擊手因為自己的槍走火而身亡一樣丟人,巫塔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妳認為巫塔也在跟進這個案子?」艾瑞克突然意識到問題的連結點在哪了,「貝斯特是個法醫,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找他。」
「嗯哼。」布蘭琪從鼻子裡發出那種顯而易見的哼聲。
「妳認為貝斯特發現了什麼嗎?」
「不,資訊不夠,無法下判斷。」布蘭琪說:「而這是你們該去確認的事情。」
她指示道:「首先,貝斯特在哪?第二,是否還有別的女巫也死於儀式獻祭。第三,貝斯特發現什麼了。」
「好,我知道了。有什麼消息我們再聯絡妳。」艾瑞克匆匆拿紙筆記下這一切,「那麼妳呢?」
「正打算去見見業餘女巫們。」
